第三卷 異人志 第三百七十四章 春回

胡桂揚很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昨晚的小憩只是頭陣,所有活人離開之後,他才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場好覺。

坐起打個哈欠,再伸個懶腰,胡桂揚抬頭望向洞口,獃獃地說:「什麼時候了?怎麼一直沒人下來?」說罷目光投向剛到不久的兩人,沒有片刻停留,直向兩人身後的通道看去。

汪直與李孜省心中皆是一驚,霎時間覺得周圍陰風陣陣,連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都像是要站起來。

「胡桂揚!」汪直又驚又怒地尖叫道。

胡桂揚臉上慢慢露出微笑,「廠公下來了,是李仙長帶你下來的?」

「別用『下來』這兩個字……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太子呢?神力呢?屍體哪來的?」

「就在這說?我能一直講到晚上。」

汪直打個寒顫,扭頭看向李孜省。

李孜省心裡也打怵,「你先回答一件事,是誰承接神力?」

「先是我,後來是谷中仙,最後是件玉佩。」胡桂揚無意撒謊,但也沒有拿出玉佩。

「谷中仙什麼時候進來的?」汪直吃了一驚。

「應該是早就進來了,比神仆還早,一直躲在這裡。」胡桂揚又打個哈欠,開始感覺到蜷縮在壁龕內睡覺的種種不舒服。

「玉佩呢?被誰拿走了?」李孜省問道。

「這個你得問何三塵與聞空寅。」

「果然是她。先出去,這裡的東西誰也不準碰,也不準移動。」李孜省毫無疑心。

頭頂正好有繩索垂下來,張慨在上面道:「校尉拽你們上來。」

「這是太子丹?虛弱成這樣……」胡桂揚吃驚地說,隨即向李孜省笑道:「李仙長倒是一點沒變,你先上?」

「你先。」李孜省要在洞內查看一番。

胡桂揚也不客氣,將繩索纏系腰間,晃了兩下,上面的校尉慢慢上拽。

看到他第一個上來,祭壇上的人都嚇了一跳,誰也沒開口。

胡桂揚向眾人拱手,「多謝。廠公和李仙長還在下面。」

校尉們急忙又放下繩索。

胡桂揚迎向太子丹,笑道:「太子丹,想不到你居然真捨得神力。」

「我叫張慨,而且……唉,我原想用你替換太子,一則保全太子性命,二則……」

「二則破壞儀式,留住自己的神力。」

「只要留一點我就滿足了,誰想到你比太子吸取得更快。」張慨長嘆一聲,萬分懷念那個狂傲不羈的太子丹,「太子呢?」

「被我的朋友帶走,應該出來了,你沒看到?」

張慨搖頭,「我們曾經暈過去一段時間……奇怪。」

「陛下人呢?」胡桂揚極小聲地問。

「回宮了。」

「陛下不太滿意吧?」

何止是不滿意,皇帝先是大失所望,等到體力恢複,又大發雷霆,不等李孜省上來,直接在尚銘的保護下離開。

張慨無奈地搖頭,走向洞口守候,很快回頭道:「你不能走。」

「當然。」胡桂揚笑了笑,四處看看,走到丘連實面前,「谷中仙沒得到神力。」

丘連實重重地嘆了口氣,最後一點希望也煙消雲散。

胡桂揚轉向羅氏,「關木通、唐公子死了,另外五人生死不知。」

羅氏神情冷淡,與異人時沒有太大差別,可是抵禦不了二月初的寒風,身子微微發抖,殊無異人風度,「跟我有關嗎?他們不是我的朋友,我沒有朋友。」

「無關。」胡桂揚笑笑,走到李刑天身前。

李刑天躺在地上,周圍人來人往,他卻一直不肯起來。

胡桂揚蹲下,「神力也不在何三塵手中。」

「麻煩你,在我心口插一刀,把我殺了吧。」李刑天有氣無力地說。

「我沒有刀,也不想殺人。當凡人有什麼不好?」

李刑天伸手捂住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胡桂揚,給我過來。」汪直上來了。

胡桂揚走過去,笑道:「廠公找我有事?」

「從現在起,你不準與任何人交談,直到我問你話。」

胡桂揚立刻點頭。

隔了好一會,李孜省也被拽上來,臉色鐵青,顯然是一無所獲。

將近黃昏時,眾人離開,天壇重新封閉,只留少數人看守,再不準外人進入,尤其是不準任何人靠近「丹穴」。

胡桂揚、張慨等人都被送到西廠,分別囚禁。

說是囚禁,身上沒有枷鎖,房屋內的陳設比胡宅還好,胡桂揚飽飽地吃了一頓,上床接著睡,發誓要將過去幾天的覺全補回來。

這一關就是一個月,李孜省幾乎天天過來「審問」,要求胡桂揚將丹穴裡面的情況事無巨細全部回憶一遍。

胡桂揚全都照實回答,只有一件事例外。

「玉佩呢?你就眼睜睜看著它被何三塵和聞空寅帶走?」

「還能怎麼辦呢?我連他們的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

李孜省每次都要無奈地搖頭,「功虧一簣,胡桂揚,功虧一簣,到手的萬古奇功,被你錯過。」

「我天天看見太陽東升西落,從來沒抓在手裡,這也叫功虧一簣?早跟你說過,我攔不住,也搶不到,頂多算是一個旁觀者,他們沒殺我,就是我的幸運。」

李孜省從來沒懷疑過這番說辭,也沒有搜過身,胡桂揚若說阿寅將玉佩舍下,他才會疑惑不解,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任何人能夠放棄神力。

玉佩就在胡桂揚身上,夜深人靜時,他偶爾也會拿出玉佩輕輕摩挲,感受不到任何奇異,更取不出裡面的神力,有時候他甚至懷疑玉佩其實是障眼法,神力還是被何三姐兒與阿寅給帶走了。

畢竟他也沒見過任何人能夠放棄神力。

胡桂揚獲准離開西廠的時候,已是三月,春回京城,帶來絲絲暖風,還有一地的泥水,坐在車轎里的人只感受到暖風,心情自然大悅,甚至生出幾分詩興,要靠雙腿走路的人卻咒罵這鬼天氣,希望春天快些離開。

走路而不在乎天氣的人,大概只有胡桂揚了,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他覺得一切都那麼美好,連滿街的泥水都顯得親切,雙腳不躲不避,直接踩進去,真正的拖泥帶水,到家時,靴子失去原色,重了整整一倍。

他沒去趙宅,直接回自己的家,院門上的鎖不翼而飛,好在裡面沒有不速之客,可西廠之前送來的幾千兩銀子全沒了。

胡桂揚在客廳里呆坐,等到天黑,他出屋將玉佩埋在大餅在院牆下方掏出的一個狗洞里,填上土,心裡輕鬆許多,回卧房睡覺。

一覺醒來已是白天,胡桂揚肚子咕咕叫,嘴裡乾澀,手上沾滿泥巴,家裡連水都沒有,甚至沒辦法洗漱。

「不如住在西廠了。」胡桂揚勉強起身,去廚房找來木桶,去衚衕的井裡打水,將手洗凈,又將靴子上的泥一點點敲掉,將自己收拾得乾淨一些,這才再次出門。

昨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胡桂揚也跟其他人一樣,小心翼翼地避開泥水,先到二郎廟拜訪,結果廟主竟然換人了,樊大堅卸任二十多天,回來過一次,此後去向不明。

至少他還活著,袁茂想必也沒事,胡桂揚放下心來,去麵館吃飯。

「胡校尉好久沒來啦,又出遠門了?」掌柜笑臉相迎。

「不算太遠,就在城裡。」胡桂揚坐下,不用點菜,夥計就去後廚要面要酒,「今天得賒賬,實在是沒錢了。」

「無妨,胡校尉是老主顧,今天這頓我請。」掌柜走出櫃檯,手裡拎著一壺酒,坐到對面,「我陪胡校尉喝幾盅?」

「求之不得。」胡桂揚大喜,翻杯放在兩人面前。

臊子面上來,還有幾樣冷盤,胡桂揚也不客氣,先吃半碗面,然後才與掌柜互相敬酒。

「最近城裡可有什麼新鮮事?」胡桂揚問。

「最近?」

「一個月以來,我雖在城裡,但是消息閉塞,好久沒聽到任何事情了。」胡桂揚在西廠天天受到訊問,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回答他最簡單的問題。

掌柜想了一會,「沒什麼大事,傳言最多的還是觀音寺衚衕的趙宅,都說那裡鬧神鬧鬼,連朝廷都給驚動了。胡校尉在那裡住過吧?」

其實這正是掌柜請客的原因,胡桂揚覺得很值,一邊吃飯,一邊將趙宅異人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只是隱去與皇帝相關的內容。

「這麼說沒有鬼神?」掌柜很是失望,馬上笑道:「但這些異人的確夠怪的,出口就念詩?呵呵,跟這街上的文秀才有點像,文秀才屢試不中,人有點不正常,也是出口成章。」

「一個月前天壇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你沒聽說過?」

「哦,那件事,我還看到了呢,天壇放光,整夜不散。大家都說還是皇家有錢,能放這麼大的焰火,向一萬名乞丐施粥。嘖嘖,神仙都被感動,聽說老娘娘的病馬上就好了。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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