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傳言難辨

小店地處偏遠,若不是有郭禹帶路,胡桂揚無論如何找不到,「離城不過十餘里,竟有這樣隱蔽的地方。」

「我們也是偶然碰上。」郭氏父子一直受到通緝,身上沒有任何屬籍憑證,又帶著一名痴痴獃獃的官兵,因此不敢走大道,只能揀小路,才會找到這間什麼都不多問的鄉間野店。

說是客店,其實是路邊的幾間茅屋,正房一間充作店面,穿堂而過即是一個小院,每邊各有兩三間房子,低矮破舊,能熬過這個冬天的積雪重壓,實在是一樁奇蹟。

郭禹在山裡長大,對住處不挑,沒覺得這裡環境太差,帶著胡桂揚進入東廂把頭的房間,「我們住在這裡。」

屋內陰暗,胡桂揚適應一會才能視物。

一鋪土炕、幾床舊被,除此之外再無擺設,兩具屍體原來橫在地上,被郭禹抬到炕上,一邊一具,再沒動過,門窗皆開,讓冷風進來,屍體幾乎沒有變樣。

郭禹只看一眼就走出去,再沒法裝作堅強。

胡桂揚仔細檢察屍體,搜出一些小物件,包括一枚玉佩,它上面只在中間圓孔周圍有一圈細若絲線的紅暈。

還有一本冊子,上面寫的文字毫無意義,胡桂揚看不懂,隨手放入懷中。

再沒什麼可看的了,士兵的死狀與童豐完全一樣,郭舉人表面看似無傷,但是細摸之後,發現左胸微微塌陷,顯然是被人一拳或是一掌擊斃。

胡桂揚走出房間,抬頭望向碧藍的天空,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郭禹蹲在牆角,緩緩起身,「胡校尉看出什麼了?」

胡桂揚搖搖頭。

「我昨天的猜測可能有些武斷,但是山裡的確有人見過何三塵與高青草,她倆神出鬼沒,殺人於無形,而且專愛殺會武功的人,大家都說她們已經變妖,其實是化成異人而已。」

「也太巧了,兩人同時成為異人?」

「她們大概是天機船特別眷顧的人。」郭禹看一眼胡桂揚,馬上挪開目光。

「哈哈,你覺得我也被眷顧了?」

「胡校尉與眾不同,谷中仙曾經聲稱他與胡校尉一同拯救眾人,但他在危急關頭一逃了之,大家對他的話不太相信,可我覺得他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撒謊,尤其沒必要帶上胡校尉的名字。」

「所以你覺得我是鄖陽府的救命恩人?」胡桂揚笑道。

「我不能確定,但是胡校尉很多地方與眾不同。」

胡桂揚笑了笑,明白郭禹這些話的用意,「你就說吧,我究竟哪裡『不同』,能讓兩名女子受到天機船眷顧,同時化妖,變為異人?」

郭禹稍顯尷尬,咳了一聲,「我不是在指責胡校尉,否則也不會去城裡投奔。」

「明白,我也只是想聽實話,或許線索就在其中。」

「聽說你將上百枚最好的金丹送給她們,是不是?」

「沒那麼多,三十來枚,我下手早一些。」

「這就對了,雖說能否變成異人全由天定,但是金丹會有助益,我聽說官兵當中出現不少異人,都是朝廷用金丹催出來的。朝廷只讓極少數異人露面,其他人隱藏起來暗中操練,數年之後用在戰場上,百戰百勝。」

「你聽說的事情還真不少。」

「鄖陽官兵那麼多,不可能只出現那麼少的異人,胡校尉見過幾位?」

「就一位,西廠童豐,前幾天被人殺死,也是咽喉中招。」

郭禹長嘆一聲,「父親原指望能利用異人再次招聚山民,沒想到意是惹禍上身。」

「先將遺體抬上車吧,此地不宜久留,你若想回到山裡,要儘快出發。」

「是。」郭禹強忍悲戚,與胡桂揚一同進屋,將兩具屍體抬到店外的騾車上,蓋上被子,郭禹執鞭趕車,胡桂揚坐在另一頭,送他一程。

胡桂揚騎來的馬栓在車後。

「小草是山民,何氏姐弟與山裡人從無恩怨,為什麼你們會相信變妖之說?」胡桂揚還是沒想明白。

「因為有人親眼所見,她們兩個,還有那個瘸子弟弟,一塊殺人,過後開膛破腹,生吃心肝,不過那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後來她們只殺人,很少挖心,現在更是一劍斃命。」郭禹言之鑿鑿。

「這些『有人』,你見過多少?」胡桂揚更在意傳言的源頭。

郭禹沉默一會,「我沒見過,但我見過被殺者的慘狀……」郭禹抖了一下,心中甚至有些慶幸,父親死在女妖不那麼殘暴的時候,起碼保留全屍。

「她們不是那種人。」胡桂揚淡淡地說。

「變妖之說實屬荒誕,異人卻是真的,而異人身上必有一些變化,何三塵與高青草只怕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胡桂揚笑了兩聲,不想再爭下去,心裡仍然納悶,為什麼傳言非盯住那兩人不可?

他從懷裡取出冊子,遞給郭禹,「這是你父親的遺物,上面寫著什麼?」

郭禹瞥了一眼,「哦,這是記錄,父親一直在山裡尋找更多異人,每到一處,每查一人,全要記在冊子上。」

胡桂揚翻了幾頁,「看不出來。」

郭禹臉上露出笑容,馬上又變得嚴肅,「父親識字不多,又不願找別人幫忙,所以自己造出一些怪字。」

「郭舉人不肯出山應仕,真是屈才了。」

「父親驕傲得很,總說一入官場終生為奴,連後代子孫都會受到牽連,不如山中逍遙自在。」

胡桂揚與郭舉人交往不多,聽到這句話,居然有些惺惺相惜,但他不覺得山中逍遙,一點都不覺得。

「你能看懂?」

「大部分吧。」

「你留著吧,或許能用上。」

郭禹接過冊子,雖說這是父親的遺物,他還是道:「多謝,我想我用不到它,異人是禍源,離得越遠……對不起,我不是說胡校尉,你……」

「與眾不同?」

郭禹尷尬地笑了幾聲,揮動鞭子,趕騾更緊。

前方道路越發崎嶇,再走下去,胡桂揚擔心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於是叫停,跳下車,解開車後馬匹的韁繩,「就此別過吧,估計以後再難相見,殺你父親的兇手,我會找出來,你在山裡或許能聽到相關傳言,但是請你不要參與進來。」

兇手是更為強大的異人,郭禹的身手即使是在普通武林人中當也屬平庸,離異人越近越危險。

郭禹知道胡桂揚是好意,點頭道:「我等消息,不再出山。大恩不言謝,或許有一天我能報答萬一。父親說過,胡校尉更像山民,哪天棄官不做,可以進山找我,郭家名聲不算響亮,但是你總打聽得到。」

「我記住你的邀請,說不定真會進山叨擾。」

兩人再不多說,郭禹重新驅車進山,胡桂揚上馬原路返回,走出一段路之後,自語道:「就算棄官,我也要去東南水鄉隱居,呸,一個校尉,說什麼『棄官』?頂多算是逃兵。哈哈。」

他又回到野店附近,遠遠望見一隊人馬,於是加速跑過去。

那是十餘名錦衣衛與番子手,都認得胡桂揚,一見到他就大喊大叫:「胡桂揚!胡桂揚!」

「可不就是我。」胡桂揚笑道,跳下馬,指著一人,「咦,今天不是輪到你在趙宅看門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那人一把抓住胡桂揚的胳膊,激動至極,「你休想逃跑。」

「逃跑?開什麼玩笑,銀子都在趙宅,我往哪逃?」

校尉還是不肯鬆手,「快請韋百戶……」

韋瑛從店裡大步走出來,皺下眉頭,「鬆手,成什麼樣子?也不想想,胡校尉有異人之力,你抓得住嗎?」

校尉鬆手,訕訕地道:「我一時著急……」

胡桂揚甩甩手,校尉臉色驟變,立刻退後幾步。

韋瑛上前,拱手笑道:「胡校尉不夠意思,明明說好今天我去府上匯合,咱們從今天開始一塊查案,你怎麼先走一步?」

「今天還沒過去呢,我出城送個朋友,不想麻煩韋百戶。」

「不麻煩,我既然奉命協助胡校尉,就得寸步不離,胡校尉去哪我跟到哪,我已經決定了,這個月我搬過去住,趙家還有空屋吧?」

「有,就是委屈百戶大人了。」

「嘿,有什麼委屈的?趙瑛從前也是百戶,他家比我家大多了。」

兩人握臂大笑,像是冰釋前嫌的好友,周圍的校尉、番子手看得目瞪口呆,還有一點佩服。

「店裡死過人嗎?」韋瑛收起笑容問道。

「我那位朋友的父親死在這裡,他們是山民,沒有屬籍,無法在本地安葬,所以我送他一輛車,運屍進山。」

「山民桀驁難馴,你的這位朋友沒參與過造反吧?」

「泛泛之交,總共沒見過幾面,誰知道他們做過什麼。」

「呵呵,胡校尉真是大方,泛泛之交就送車、送行。」

胡桂揚眨下眼睛,「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重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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