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六十六章 管家婆

「開飯!開飯!」胡桂揚一邁過門檻就大聲喊道,他確實餓了,米飯配鹹菜也能吃上一大碗。

一名西廠校尉和幾名番子手奉命在趙宅看門,冬天冷,他們都躲在門房裡,聽到聲音,有人探頭出來,笑道:「今天伙食不錯。」

「捨得花錢就行。」胡桂揚隨口回道,以為蔣、鄭二人偷拿銀錢去外面買酒買肉,他倒不在乎,有吃的就好。

廚房位於前院,熱氣往外冒,做飯的卻不是蔣二皮、鄭三渾,兩人興高采烈地迎過來,接過韁繩,贊道:「花大娘子的廚藝真是不錯,比得上館子里的大師傅。」

胡桂揚皺眉道:「你倆真是拿這裡當自己家了,居然連廚子都給請來了,說吧,又花我多少錢?」

兩人一愣,蔣二皮道:「花錢?人是你請來的,我們幹嘛花錢?」

「我什麼時候請廚子了?」胡桂揚也是一愣。

「桂揚老弟,你這忘性太大了,昨天你不是讓孫二叔給你找人嗎?今天上午人就來了,花大娘子做飯、顧二嫂子收拾房間、花小哥……」

「停停。」胡桂揚吃了一驚,沒想到僕人來得這麼快,「孫二叔人呢?」

「他沒來,花大娘子帶人來的,說是跟你認識,打過你的屁股。」蔣二皮、鄭三渾吃吃地笑,覺得很有趣。

胡桂揚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我連花大娘子是誰都不知道,打我屁股……哼哼,她是記錯了吧。來了幾個人?」

「十個,五男五女,花大娘子說明後天還會再來幾個。」

胡桂揚更迦納悶,孫二叔推薦來的這位花大娘子明顯拿趙宅當成自己的家,連主人還沒見過就開始管事。

「他們不知道這裡是凶宅吧?」胡桂揚相信幾句話就能將這些人打發走,看在孫二叔的面子上,多給些銀子就是了。

「知道,花大娘子特意去死人的地方看過,還問我們,為啥絕子校尉大都死在外面,這裡卻被稱為凶宅?我們回答不了。」

胡桂揚也回答不了,這恰恰也是他的疑問,自家兄弟一多半死在皇城裡,結果大家只記得趙宅,聯想之豐富令他無從辯解,乾脆承認下來,拿凶宅之名嚇人。

這位花大娘子有點意思。

胡桂揚讓兩人將馬牽去馬棚,獨自走向廚房。

蒸騰的熱氣里走出一名婦人,三十上下,個子瘦高,長臉豎眉,神情暗淡,一副不開心的模樣,好像生活中的一切都不順心。

見到胡桂揚,婦人露出一絲微笑,「三十六,你長大啦,比我還高。」

胡桂揚愣住,許多雜七雜八的記憶湧上心頭,彷彿一團亂麻,略具雛形,卻沒法立刻理出頭緒來,「你是……」

「就知道你們這幫小子向來受寵,長大之後必定忘恩負義,果不其然,先是將趙家鬧得七零八落,四十個混蛋死了三十八個,如今連我都不認識……」

「小桃姐!」胡桂揚脫口而出,雜亂的記憶終於匯成一條清晰的線。

當年趙瑛從斷藤峽帶回來不少孩子,有男有女,四十名男孩受到的關愛比較多,被他培養成為絕子校尉,女孩只是撫養長大而已,到了年紀就嫁人,嫁妝豐厚,但是極少來往。

趙瑛妻子在世時,這些出嫁的義女偶爾還回來一趟,後來就斷絕關係,再沒人登門。

這些男童、女童小時候各住不同的院子里,來往極少,所以胡桂揚沒什麼印象。

花大娘子算是一個特例,她那時年紀大些,性格比男孩還要暴烈,而且愛管事,一言不合就動手,胡桂揚小時候還真被她打過屁股,至於原因早已不記得。

「還小桃姐呢,我兒子都十幾歲了。」嫁為人婦的花大娘子脾氣未改,「這裡變化真大。」

「是,義父後來改建房屋,你很久沒回來過吧?」

花大娘子冷笑一聲,「自從出嫁之後,我就沒回來過,你當時可能不在場,上轎子之前我曾經說過,只要義父還活著,我絕不進趙家的門。」

「我是不在場,義父哪得罪小桃姐了?是嫁妝給得少嗎?」

「哼,你剛回來,先吃飯休息一下,咱們待會再聊。對了,我給你們重新安排了房間,這麼大的宅子,不分男女都住在一個院子里,成何體統?還有家裡的東西和銀兩我也都收起來了,怎麼能亂放?沒聽說過『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句話嗎?你也老大不小了,為什麼還沒成親?」

胡桂揚急忙道:「我去洗臉,在哪吃飯?」

「當然是廳里,但你今天回來得晚,破例讓你在卧房裡吃一頓,以後不行。」

花大娘子完全是一副管家婆的架勢,胡桂揚已經想起屁股挨打的場景,竟然沒敢提出任何反對。

花大娘子已經安排妥當,羅氏住進東跨院,由兩名丫環服侍,趙阿七、蕭殺熊、林層染住在後院西廂,共用一名男僕,胡桂揚原本住在正房暖閣里,這時被挪到耳房,靠近東跨院,房間更小,但是收拾得乾淨整潔,分得一名小廝,客人郭禹住到中院客房裡。

還剩兩名女僕,給花大娘子當幫手,另有三名男僕,也都有事可做,各司其職。

西廠送來不少日常用物,一直堆在車上,誰用誰拿,花大娘子重新分配,剩下的存放起來。

到來不過一個下午,花大娘子已經將趙宅收拾得井井有條,誰也挑不出毛病。

胡桂揚的小廝就是花大娘子的兒子花小哥,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相貌與母親有幾分相似,神情卻全不相同,機靈古怪,也不怕生,一見到胡桂揚就說:「三十六舅,外甥給你請安。」

胡桂揚撓撓頭,突然被人叫成舅舅,他不太適應,「你叫什麼名字?」

「大家都叫我小哥兒,三十六舅……」

花大娘子端盆水進來,喝道:「臭小子,誰是你舅舅?叫胡校尉。」

花小哥顯然極怕母親,立刻改口:「胡校尉。」

「當然可以叫舅舅。」胡桂揚倒不在意。

花大娘子另有想法,「那怎麼行?他來這裡是做下人,不是當主人,必須叫胡校尉,以後我也稱你胡校尉,不能再叫三十六。」

花大娘子將盆放在架子上,「洗臉。」

胡桂揚立刻照做,想起一件事,說道:「待會我去客人房裡吃飯,跟他有事情要談。」

「好。」花大娘子看向兒子,「好好服侍胡校尉,做得不好,送你回鄉下放牛。」

「我不回去,城裡比鄉下熱鬧多了。」花小哥躲著母親,拿起一條手巾,準備遞上去,眼睛卻看著母親。

花大娘子出門。

胡桂揚擦臉,問道:「你父親呢?」

「死了,我出生不久就死了。」花小哥毫無悲戚之意。

「那你們母子過得艱難吧?」

「一點都不艱難,我家原住在城裡,後來搬到鄉下,在村裡沒人敢惹我娘,我家的屋子在村裡最好,田也是最多的。」

「那她還讓你放牛?」

「嘿,那是因為我不願讀書,娘說不養懶人,既然不讀書,就去放牛,長大之後再找個營生。」

「你以後想做什麼?」

「還沒想好,我家是軍戶,等我十五歲的時候可以先去當兵,但我娘更希望我種地,錦衣衛是不是賺錢很多啊?」花小哥眼睛亮晶晶的,顯然是羨慕趙宅。

「哈哈,這裡不是我的家,其實我是窮人,錦衣衛當中像我這樣的窮人不少,富人只是少數。」

「哦。」花小哥顯得有些失望,馬上又笑道:「起碼名頭響亮,一提錦衣衛三個字,嚇人一跳。」

「那你努力吧。你們母子跟孫二叔一直有來往嗎?」

「你說孫二爺爺?當然,從小到大,幾乎每個月進城買點東西的時候,都要去孫家住一晚上。」

孫家從前就在觀音寺衚衕,離趙家不遠,花大娘子卻從不回這個「娘家」。

胡桂揚沒再問下去,去客房見郭禹。

經過花大娘子的安排,郭禹的住處更為舒適,他卻顯得有些拘謹,「胡校尉太客氣了,而且我住不了多久,父親的遺體還停在店裡,我放心不下。」

「明天一早咱們就去。」胡桂揚也要查看一下屍體,「你父親有什麼仇人嗎?」

「肯定有,但是誰沒本事殺死一名異人。」

胡桂揚不要花小哥服侍,與郭禹邊吃邊聊。

「你父親是怎麼找到異人的?」

「異人的確是一名官兵,不知怎麼進入山裡到處遊盪,飢一頓飽一頓,父親見他可憐,於是收留,後來才發現他有神功在身。」

「那麼多山民吸丹,沒有別的異人了?」

「谷中仙曾將山民擰成一股,敗給官兵之後,他就消失了,山民四分五裂,有的投降,有的又回到山裡,彼此極少來往,有異人出現我們也不知曉。父親倒是經常去各村各寨探訪,一直沒再找到異人的影子。但是異人並非一下子全冒出來,比如胡校尉,將近半年之後才有所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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