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四十章 似九非九

任榴兒猜得沒錯,老鴇任媽媽沒能力替女兒報仇,只是出去逛了一圈,找幾個熟悉的同行,一塊訴苦抱怨,然後分別吹噓一番自家的靠山有多硬。

「放心吧,女兒,我已經托好人了,頂多三天,兵部就會派兵踏平烏鵲衚衕,將那些小騷蹄子一個個披枷示眾,然後臉上刺字,發配到邊疆為奴。」老鴇用陰毒的語言將對手一一擊敗之後,轉向胡桂揚,笑道:「胡校尉果真是有情有義之人,我天天說要去看你,女兒卻是不同意,說她自有安排。呵呵,你們兩口兒說話,我不在這兒礙眼,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是京城有的東西,我家都拿得出來。」

「她只會吹牛。」房門一關上,任榴兒就冷冷地說,「老乞婆年輕的時候接過一位客人,那人後來考中進士,進兵部任職,再沒來過,她卻念念不忘,總說自己在兵部有靠山。」

胡桂揚撓撓頭,實在不願參與春院之間的爭鬥,「我只是一名小小的錦衣校尉,領份閑職,別說兵部,就是本地公差也不聽我的命令,實在沒本事給任何人報仇。」

「西廠那麼多人登你家門,你還能活到現在,這就是本事。」

胡桂揚笑了笑,「你現在急於報仇,除了老鴇,看誰都像是有本事。」

「你不要更多買主了?」

「買主一個就夠,朱九頭若是真感興趣,自然會來找我。放心,許給你的分成絕不會少。」胡桂揚拱手,準備告辭。

任榴兒輕嘆一聲,摘下頭上的面紗,說:「瞧瞧我現在的樣子。」

雖然早有預料,胡桂揚還是嚇了一跳,倒不是任榴兒的傷勢有多嚴重,而是她在鼻青臉腫之上又塗上一層厚厚的脂粉,試圖掩飾慘狀,結果適得其反,反而顯得怪裡怪氣。

胡桂揚發現自己想笑,急忙忍住,他知道這回若是笑出聲來,只怕會被憎恨一輩子,咳了兩聲,「我是真的沒有本事,但是能指條路,或許有用。」

任榴兒扭頭看向鏡子,差點哭出來,又將面紗戴上,「什麼路?」

「二郎廟有一位新任廟主,叫樊大堅,從前是靈濟宮道士。」

「嗯,我好像聽說過,他有本事為我報仇?」

「或許,但他貪財。」

「貪財是好事。」面紗微動,任榴兒顯然在打量胡桂揚,「只要別像你這麼貪。」

胡桂揚一愣,笑道:「我的確更貪。告辭,等我與朱九頭談妥,肯定會告知你一聲。」

「好啊,你去談吧。」任榴兒淡淡地說。

胡桂揚聽出話中有話,「你怎麼跟他說的?又是怎麼找到他的?」

「重要嗎?」

「樊廟主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讓他少收一點錢。」

「這不是錢的事情,就算將全部私蓄都拿出來給他我也在所不惜,就是要報仇,烏鵲衚衕七仙女必須變成七女鬼。」

「你的要求太高,烏鵲衚衕敢在城外開張,背後必有大靠山,就算是兵部尚書也未必惹得起。」

任榴兒沉默一會,「至少得讓她們挨頓打,像我這樣,然後當眾給我賠禮道歉。」

「你還是找樊廟主商量吧,其他客人呢?沒有能幫忙的?」

任榴兒氣不打一出來,「其他客人?都去烏鵲衚衕了,我不過就是請朱九公子過來一趟,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可笑本司衚衕各家,還在暗中嘲笑我的遭遇,再過幾個月,他們都得窮得去喝西北風。」

任榴兒怨氣一冒,與老鴇一樣喋喋不休,胡桂揚匆忙告辭,到了外面,又與老鴇、丫環等人鬥智斗勇多時,天黑之後才脫身而出。

家中大門仍然虛掩,胡桂揚以為又能見到客人,結果只聽到大餅的一聲叫喚。

麵館夥計見到胡桂揚經過,隨即按老規矩送來面、酒、肉,得到賞錢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留下閑聊幾句。

「本司衚衕有名的任榴兒被打了,胡校尉聽說了嗎?」麵館就在斜對面,夥計卻不知道任榴兒曾經夜訪胡宅。

「嗯。」胡桂揚專心吃面,將一塊肉扔給大餅。

「任榴兒平時驕傲得很,那樣一個出身,倒當自己是王侯家的小姐,眼睛長在頭頂上。這回好了,挨了頓打,看哪個笨蛋肯為她出頭。」

「嗯嗯。」胡桂揚慶幸自己沒接下這樁麻煩。

「哈哈。」夥計莫名其妙地大笑兩聲。

「你跟任家有仇?」

「沒有,我是正經人,當然,我也是窮人,哪能去那種花錢如流水的地方?」夥計既自豪又失落。

「那你這麼幸災樂禍。」

「誰不幸災樂禍?兩方都不是什麼好人,打得越凶越好。」夥計滿面放光,「真希望她們哪天再打一場,能讓我親眼看到。」

胡桂揚將面與酒吃光,盤中的剩肉全倒給大餅,笑道:「我吃完了,你可以收拾東西,不用等明天早晨。」

夥計沒聽出逐客之意,不緊不慢地收拾碗筷,嘴裡仍在嘮叨,「城裡的春院這個年關可不好過,聽說好幾家開始將女兒轉賣了。任榴兒不知最後會被賣給誰,我若是有錢……有錢也不買這樣的貨色。沒準是朱九頭,哈哈。」

夥計又莫名其妙地笑兩聲。

「你認得朱九頭?」胡桂揚終於對夥計的嘮叨產生興趣。

「算不上認識,他來店裡吃過面,我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情。」

「他是任家的常客?」

夥計大笑,「他倒是想,據說朱九頭曾經去過一次任家,身上帶的錢太少,只見過任榴兒一面,連飯都沒吃上就被攆了出去。打那之後,朱九頭神魂顛倒,見人就誇任榴兒美若天仙,自己就算傾家蕩產也要去過上一夜。可他連吃面都要小碗的,真將家產全都變賣,也去不起任家啊。不過任榴兒被打破相,他的機會來了,只是天仙變成了妖怪,哈哈。」

胡桂揚覺得哪裡不對,「朱九頭不是百戶嗎?窮成這樣?」

「他犯過罪,領了好幾年半俸,就那點俸祿還得用來打點衙門,要不然說不定哪天就會被逮起來,丟官不說,還得進牢。」

「混得真慘,他是不是喜歡自稱『朱九公子』?」

夥計搖頭,「沒聽說過,他總吹祖上是皇親,自稱『皇孫』,可大家還是叫他朱九頭,甚至有人叫他九頭豬,哈哈。哎呦,這麼久了,我得趕快回去,掌柜肯定要罵我。」

夥計提起食盒往外跑去,抱怨道:「全是任榴兒害的……」

「我竟然被她騙了!」胡桂揚向大餅說道。

袁茂所說的朱九頭沒錯,但是跟「朱九公子」沒有關係,胡桂揚當時直接說出這個名字,想看任榴兒的反應。

現在想來,任榴兒戴著面紗,就算臉上真有變化,也不會被看到,她順著胡桂揚的話說下去,其實是故意提供虛假消息。

先使詐的人是胡桂揚自己,他沒辦法埋怨對方,俯身對正在啃骨頭的大餅說:「人人都有聰明的時候,就連你,藏骨頭的時候也不肯讓我看到。」

大餅吐吐舌頭,繼續啃。

剛剛到手的線索就這麼沒了,不過胡桂揚並不著急,只要任榴兒放出風去,聲稱胡桂揚手中有寶物出售,早晚會有人主動登門。

至於那個朱九公子,胡桂揚打算明天讓樊大堅去打聽一下。

又是一個冷清的夜晚,胡桂揚躺在床上,納悶那晚出現在牆外的怪人為什麼再也不來。

次日上午,樊大堅真來了,但是沒想久留,「你讓任榴兒找我的?我就問一句,你跟她……嗯?」

「你完全不用考慮我。」

「明白了。」樊大堅笑得很開心,這正是他期望中的答案,「不管怎樣,人是你介紹來的,以後有你的分成。告辭。」

「等等,你能給她報仇?」

「報什麼仇?烏鵲衚衕那邊肯定有大靠山,別說打傷任榴兒,就算打死,也不過賠錢了事。」

「那你打算怎麼辦?」

「還是原來那個計畫,正好任家送上門來,先收他們一份錢,然後通過任家再向各家春院收錢,用這筆錢的一部分打點各方衙門。過兩天,烏鵲衚衕的靠山就能查出來是誰了,送錢買通,讓那邊派人過來給任家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靠山不是一個人的,以後雙方都去交錢,都有生意做,豈不是兩全其美?」

胡桂揚笑道:「當初帶你出城就是個錯誤。」

「早跟你說過,我的根基全在京城,哪怕是一座小廟,我也能風生水起。」樊大堅全忘了自己幾天前還覺得二郎廟不好,「城裡這麼多春院,其實積累不少人脈,只是過於分散,都不敢單獨出頭,需要張儀、蘇秦這樣的人物,那就是我了,哈哈。」

「你去合縱連橫吧,順便幫我打聽個人。」

「哪位?」

「就是烏鵲衚衕與任榴兒相爭的朱九公子。」

「不是袁茂說的朱九頭?」

「不是。」

「我就說嘛,一名破落的百戶,哪來的本錢讓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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