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三十二章 無處可睡

牆外居然有人說話,胡桂揚既驚訝,又覺得有趣,一邊系褲帶,一邊道:「閣下好雅興,寒冬臘月,夜半三更,悄立牆外偷聽放水聲。」

「哈哈,閣下好水聲,雖在牆外,也能聽出磅礴之意,非常人也。」

「你他娘的究竟是誰?門外的看守跑哪去了?」

「我他娘的也非常人,看守鎖上大門,找地兒喝酒去啦。胡桂揚,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事,你……」

胡桂揚悄悄團了一個大雪球,聽准聲音,隔牆拋過去。

這一下沒能擊中,卻將那人的話打斷,笑聲漸漸遠去。

胡桂揚先是跑到門口,外面果然上鎖,又跑到牆邊,高高躍起往外觀瞧,笑聲已停,街上無人。

胡桂揚也不追趕,轉身回客廳,丫環仍躺在地上大睡,胡桂揚搖搖頭,將丫環扶到椅子上伏桌而睡,出門去自己的卧房,敲敲門,「榴兒姑娘,完事沒有?」

等了一會,胡桂揚推門進去,一片漆黑當中,聽到床上鼾聲響起。

「這是我家,我睡哪?」胡桂揚摸索著走到床邊,隱約看到任榴兒躺在床上,一隻腳垂在床外。

胡桂揚又邁出一步,腳尖碰到一件東西,似乎有液體傾出一點,心中暗叫晦氣,將任榴兒的腳輕輕抬上床,隨便蓋上被子,轉身出屋。

空中月亮正圓,皎潔清冷,胡桂揚哈出一團白氣,扭頭看到大餅。

「汪。」

「差點把你給忘了,等等。」胡桂揚進客廳拿了幾根帶肉的骨頭,遞給大餅,「抱歉,今晚是女客,你不方便露面。」

大餅嗚嗚兩聲,專心啃骨頭,偶爾抬起頭,目光中似乎還不滿意。

「這不叫重色輕友,我拿她們兩個……好吧,我的確心動過一兩次,我是這樣,她們是那樣,我若是心如止水才不正常,對不對?可我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任家白白浪費一頓酒席,一文錢也得不到。」

大餅叼起剩餘的兩根骨頭,跑進小廚房,很快又跑出來,在胡桂揚腿上蹭了兩下。

「嘿,你竟然也會藏私!」

大餅跑到牆邊,東聞聞西嗅嗅,抬起一條後腿,在胡桂揚小解的地方也放點水,重新佔領地盤。

「這才是非常狗也。」胡桂揚喃喃道,忽然覺得全身發冷,跳到空地上,專心打了一套拳,並非高深武功,乃是小時候學過的長拳,擱置多年,這幾個月倒是常練。

一套拳打完,身體熱乎不少,胡桂揚問大餅,「我是異人嗎?哪裡異常?喝酒不醉?放水聲響?還是這套拳與眾不同?」

大餅縱然再聰明十倍,也聽不懂主人在說什麼,呆了一會,轉圈追自己的尾巴,好像這樣一來所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牆外又傳來聲音,還是那個怪人,「都很異常,你從前不擅飲酒,如今卻能百杯不醉;水由氣化,久飲不溺、溺時聲響,乃是氣盛之兆;長拳……真是一條護主的好狗,哈哈。明天傍晚,你一定能夠擊敗西廠高手。」

聲音漸漸消失。

胡宅有兩個狗洞,大餅從另一個鑽出去,沒一會又鑽回來,向胡桂揚搖尾巴。

胡桂揚摸摸狗頭,「好心情都被這個傢伙破壞了,可惜你沒能咬他一口。」

大餅嗚的一聲。

「我懂,你儘力了。」胡桂揚輕嘆一聲,「我也儘力了,但事情就是這樣,每個人總有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你是條好狗,我——起碼不算壞人,可都做不了大事。骨頭和母狗,你選哪樣?」

大餅以吠聲作答。

「你要叼著骨頭去追母狗,哈哈,比我聰明。」胡桂揚相當於自問自答,「谷中仙若是在場,他會說得比我更恰當。嗯……在窮家裡偶爾啃骨頭,但是安安穩穩,在富家頓頓有骨頭,但是先要赴湯蹈火經受考驗,你選哪個。」

大餅每到完全聽不懂的時候,就追自己的尾巴,身子繞成一個圈。

「你說你要兩邊討好?真是一條無恥之狗。」胡桂揚嘴裡鄙視道,然後伸手過去,在狗頭上親昵地摸了兩下。

牆外那人陰魂不散,「沒有兩邊討好這樣的好事,窮家可能無所謂,富家卻要打斷狗腿。」

「嘿,你這個人真是跟蒼蠅一樣,攆都攆不走。」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你說我也是蒼蠅?」

「呵呵,咱們都是鄖陽異人。天地異變,必有異人誕生,異人相遇,必有異事到來,躲是躲不開的。」

「你是異人又能怎樣?待會天亮,要躲起來的人是你,你敢在大白天直接露面嗎?我敢,我……」

大餅竟然被卡在狗洞里,只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驚恐地嗷嗷亂叫,胡桂揚急忙上前抓住後腿將它拽出來。

大餅受到驚嚇,夾著尾巴跑回雜物間,再不敢出來。

胡桂揚搖搖頭,「我若是所謂的異人,用不著你來勸說,早晚自會顯露,如果不是,你就是浪費精力,這麼冷的晚上,做點什麼不好?」

「是啊,芙蓉帳里度長夜,溫柔鄉中好過冬,我今晚要去哪家呢?」

「狗屁歪詩,一聽就是你自己瞎編出來的。」

「哈哈,詩歪理正,你沒有芙蓉帳,但你有溫柔鄉,大半夜的,你卻跑到鄉外挨冷受凍,究竟是怎麼想的?」

胡桂揚猛地躍起,向牆外望去。

什麼也沒看到。

那人道:「行了,我該告辭了。」

「你早該滾蛋。」

「記住我的話。」

「我連你的人都記不住。」

「勝負在你,不在對方,西廠雖有高手,卻稱不上異人,絕非你的對手。」

「你去將西廠滅掉,我才信你。」

「哈哈。」那人脾氣倒好,大笑幾聲,再無聲息。

胡桂揚靜立片刻,越發覺得冷入骨髓,練拳也不頂用,「光想吃喝,當務之急是買一套棉襖啊。」

胡桂揚抱著雙肩走到客廳門口,裡面的蠟燭已熄滅,他搖下頭,又走到卧房門口,猶豫一會輕輕推門進去,沒過一會又出來了。

「我還是跟大餅擠一塊吧。」

雜物間里沒有床,能賣的東西幾乎被蔣、鄭兩人搬光,胡桂揚摸索半天,最後是大餅叼過來一床破褥子。

胡桂揚用褥子裹身,坐在一塊木板上,懷裡抱著大餅,苦捱寒夜,小聲講述過去幾個月自己在山中的艱難境遇,「最後我決定回家,我不是山民,過不慣山裡的日子。你問我在山裡找到什麼?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找東西,湊巧走進山裡,湊巧不想出來,湊巧總能活下去,等到實在冷得受不了,我就回來了。你相信我嗎?」

大餅已經睡著了,對它來說,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胡桂揚就這麼坐著,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感覺跟在山裡沒什麼區別。

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房門被打開,門口站著兩個人。

任榴兒與丫環醒來,找了一圈,在這裡看到這家的主人。

「你寧願和狗睡在一起!」任榴兒驚詫莫名,隨即覺得自己受到這輩子最嚴重的羞辱,「哪怕你將丫環睡了呢,你竟然選狗。」

胡桂揚急忙將懷裡的大餅推開,「它比較暖和。」

「比我們兩個更暖和?」

「比你們兩個更可靠。」

任榴兒搖搖頭,「你乾脆去當太監好了。」

胡桂揚伸下腰,笑道:「今天我這裡還真有太監要來拜訪。」

任榴兒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丫環還不捨得,笑道:「雖說是正人君子,這正得也太過了吧?」

「你說過自己別無所求。」

丫環的笑變成苦笑,「我們別無所求,胡姐夫就沒所求?我連姐夫都叫過了……見過惜財如命的人,到我姐姐面前卻連命都不要,沒見過像你這樣……」

「我要命。」胡桂揚笑道,毫不猶豫。

任榴兒在大門口叫喊,丫環轉身要走,臉上已沒有笑容,「留著你的錢下崽兒吧。」

「慢走。」胡桂揚又伸一個懶腰,立刻轉到卧房裡,上床再睡。

被裡仍有任榴兒留下的餘溫與幽香,胡桂揚心動一會,最後還是抵不住濃濃睡意,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比較舒服,若不是被人推動,他能一直睡到下午。

「什麼時候了?」胡桂揚睡眼惺忪地問。

「快到午時了。」袁茂和樊大堅站在床前,臉上都帶著笑容。

胡桂揚坐起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發一會呆,問道:「西廠派你倆來的?」

「西廠倒是沒有阻止我們來。」

樊大堅的笑容有點怪,「本司衚衕的任榴兒昨晚在你這裡過夜?」

「你一個老道,居然認得任榴兒?」

「呵呵,人不認得,名字聽說過。而且我是江湖上的道士,不受清規戒律束縛,全憑自覺自愿,做到不近女色。三清在上,二祖明鑒,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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