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二十九章 約戰

還是那頂小轎,抬著胡桂揚前往西廠,兜了半個大圈,進入大門時天已經黑了,正好趕上降雪,地面鋪著薄薄一層。

胡桂揚沒睡,抱著肩膀連連跺腳,「真冷啊。」

石桂大指著前方的偏廳,「廠公在等你。」

胡桂揚笑道:「見到廠公,需要抱頭痛哭嗎?」

「你需要廠公對你的信任。」

偏廳里擺放著一隻炭盤,汪直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取暖,身後站著隨從霍雙德,一見到胡桂揚就擺手,「把門關上。」

胡桂揚關門,上前兩步正要拱手行禮,霍雙德又道:「停停,就站在那別動。」

冷得微微發抖的胡桂揚,只能享受到蕩漾過來的一點餘溫,拱手笑道:「廠公氣色越來越好了。」

「我沒病沒災,氣色當然好。」汪直的娃娃臉上一片通紅,更顯稚嫩,可是眉頭緊皺,又有幾分戾氣,手裡拿著火筷子,輕輕撥弄炭塊,「這個時候,我本應該在宮裡服侍陛下。」

「真巧,這個時候我應該上床睡覺了。」

霍雙德指著胡桂揚點了幾下,正要開口,被汪直搶先。

「金丹呢?」

「都被我吃了。」

汪直終於扭過頭來,「服食金丹者都有變化,你的變化呢?」

「睡得更香,吃得更多。」胡桂揚揉揉肚子,現在就有一點飢餓。

「廠公面前,休得放肆!」霍雙德斥道,擺出一副護主的架勢。

汪直卻笑道:「沒事,有這小子解解悶也好。」

胡桂揚趁機上前兩步,多享受一點炭盤的熱氣,「我不知道廠公需要金丹,否則的話,就算死在山裡,也得……託人將金丹送來。」

「嘿嘿,論到撒謊的本事,你差得太遠啦。」

「句句屬實,我要怎樣廠公才肯相信?」

「殺人見屍,偷盜見贓,吃多有屎,喝多有尿,你服食那麼多金丹,總得有點什麼。」

汪直身後的霍雙德直皺眉,胡桂揚卻大笑,「廠公說得妙,我應該有點什麼呢?」

汪直拿火筷子在炭盆邊緣敲了兩下,從裡間走出一個人來,看裝扮是宮中閹侍,年紀二十上下,一出來就向汪直跪拜待命,但是沒有開口說話。

「童豐,哪個豐來著?」

「豐收的豐。」霍雙德代為回答,原主跪地點頭。

「西廠侍衛,不是從錦衣衛借調來的,是我自己從宮裡千挑萬選出來的精兵猛將。」

胡桂揚拱手,正要開口,汪直道:「閉上你的嘴,我不是介紹朋友給你認識。童豐當初跟我去鄖陽府,服過金丹、吸過丹穴,還曾經在丹穴里待過一次。」

汪直將火筷子遞過去,童豐起身,前趨至廠公面前,雙手接過火筷子,右手正好握在被炭火烤紅的一面,滋的一聲,手上冒出一股白煙。

胡桂揚色變,童豐卻神情自如,雙手用力,火筷子慢慢彎曲,又以雙手還給廠公,汪直不接,使個眼色,童豐走到胡桂揚面前,身板挺直,雙手又遞過來。

胡桂揚搖搖頭,「謝了,我要這玩意兒沒用。」

霍雙德道:「讓你顯示神功呢。」

將鐵制的火筷子掰彎不算太難,關鍵是手握紅鐵而不動聲色,胡桂揚做不到,仍然搖頭,笑道:「神功哪是人人都會的?我不行。」

汪直冷笑一聲,童豐後退,腰彎下去,火筷子又被拉直,在他手裡,這東西就跟麵條一樣軟弱。

汪直接回火筷子,看了兩眼,十分滿意,「胡桂揚,你本應該被弔死在鄖陽城。」

「聽說我被赦免了。」胡桂揚馬上道。

「所以你才敢回來?聽誰說的?」

「當時聽西園喊了一聲,我一想自己既然無罪,就得繼續行使職責,又聽說何百萬竟然沒死,於是進山去找線索。」

「何百萬死透了,我們找到了頭顱。」

胡桂揚長舒一口氣,「太好了,早知如此,幾個月前我就回來了,白吃這麼多辛苦,真是……唉,我命不好。」

汪直又冷笑一聲,「你的命確實不怎麼樣,服食這麼多金丹,竟然一點功力沒得,你算是唯一一個。」

「功力……其實得了一些,沒那麼多而已。」

「童豐,試試他的功力。」

童豐上前,胡桂揚急忙擺手,「等等,這不公平,我剛從山裡出來,飯沒吃飽、覺沒睡好,連件棉衣都沒穿,怎麼打啊?」

「你想讓我請你吃飯?」

「廠公若肯賞臉,我請也可以。」

「許你回家休息一晚,明天再比。」

「一晚太少,請廠公允許我休整一個月,養精蓄銳……」

「呸,養你個頭,頂多三天,明天、後天、大後天傍晚,你就在家待著,哪也不準去,我帶人上門。」

「怎敢勞動廠公大駕?還是我來西廠吧。」

「我說了,哪也不準去,待在家裡,邁出大門一步就是抗命不遵。」

「現在西廠規矩這麼嚴了?」

汪直扭過頭去,霍雙德道:「小子,還不謝恩退下。」

胡桂揚還是不肯下跪,拱拱手,笑道:「三天就三天,起碼讓我吃飽喝足,睡幾個好覺,多謝廠公開恩。還有這位童……高手,希望到時候你能手下留情,試試功力就好,千萬別太用力。」

霍雙德不耐煩地揮手,胡桂揚笑著退下,一出屋,先打個哆嗦,只見雪已是漫天飛舞,地面積起數寸,一步一個腳印。

「轎子也沒了,真是來時容易去時難啊。」胡桂揚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

快到大門口時,石桂大從班房裡閃身出來,手裡托著一件長袍,「沒有太合適的,你先穿著。」

胡桂揚披上,覺得暖和一些,笑道:「雪中送衣,你救我一命。」

「不開玩笑,你若是還有金丹,最好交出來,若是送給他人,說出名字,天涯海角我們都能找回來,你一直想要的休閑富貴,唾手可得。」

「我現在真是悔青了腸子,若是還有金丹,早就交出來換取功勞啦。」

「何三塵與高青草,西廠會把她們找出來。」

「找到之後一定替我問一句,當初為何要不辭而別。」

石桂大沉默一會,「廠公給你幾天時間?」

「三天。」

「指派哪位?」

「一個叫童豐的傢伙。」

石桂大又沉默一會,「童豐是西廠數一數二的高手,鄖陽城巨變之後,保留功力者寥寥無幾,他是其中一位,尤其擅長用腿,你好自為之。」

「多謝提醒,什麼時候一塊喝酒吧。」

「以後再說。」石桂大拍拍胡桂揚的肩膀,轉身回到班房裡。

幾個月不見,石桂大更加成熟穩重,好像他才是哥哥,胡桂揚快要想不起從前那個負責跑腿兒的三十九弟是什麼樣子了。

胡桂揚披著長袍走到街上,頂風冒雪慢慢往家走,一時興起,掀開長袍,一路上連蹦帶跳,偶爾大喊幾聲,身體還真熱乎不少。

幾名巡街差役遠遠喝道:「誰家的瘋子?亂喊什麼?」

「錦衣衛。」

差役不吱聲了,也不過來查證。

胡桂揚拎著長袍,邁開大步,越走越興奮,沖著風雪呼嘯,好像仍然走在山林里。

街上的確沒什麼人,偶爾有人縮頭縮腦地走來,遠遠看見他先躲到一邊。

從西廠到胡宅要繞一個大圈,路不近,各坊都有鋪兵、差役值守,大都怕冷不出門,或是喝問一聲,聽到「錦衣衛」三個字,都不吱聲。

唯有一處,值守的幾名官兵不信邪,提燈籠走出來查看,見胡桂揚衣裳破舊,手裡拎的袍子卻有七成新,越發不信,上前拉扯。

好在胡桂揚沒將身上的東西都扔掉,東西兩廠也沒收回,腰牌、駕貼俱在,尤其是後者,將官兵嚇了一跳,立刻交回,賠笑道:「大人這是剛剛查案回來吧?」

「讓你猜對了,回家連口飯都沒吃上,就去東廠、西廠走了一趟。」

幾名官兵被唬得臉色劇變,連番賠不是,專門指派一人提燈引路,送胡校尉回家。

胡桂揚沒有馬上走開,向街里望去,「這不是觀音寺衚衕嗎?」

「是啊,胡校尉在這裡有熟人?」

「我從前住在這裡。」

「哦,那胡校尉一定認得石百戶了?」

「認得。」胡桂揚笑了笑,跟著提燈官兵前往史家衚衕,一路上沒再大呼小叫。

院門一敲就開,蔣、鄭哥倆兒都在,將房子內外收拾得乾乾淨淨,用包袱里的銀兩買來不少東西,正圍爐吃火鍋呢,大餅原諒這兩人此前的圖謀不軌,趴在爐邊啃骨頭。

「哈哈,我們就知道胡校尉沒事,街坊都說你被抓走,只有我們說你是被請走。」

胡桂揚進屋拿出碎銀子賞給送行官兵,將長袍放在一邊,坐在爐邊,先吃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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