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六十一章 落玉

胡桂揚站立不動,與其他人一樣,目光轉向深坑,似乎也在靜靜地吸取什麼東西,站在他旁邊的番子手臉上怒容稍減。

被一拳擊飛的趙阿七翻身而起,隨手扔掉火把,大踏步走來,嘴裡罵罵咧咧,「我是趙歷行,趙歷行!你沒聽說過老子的名號?」

趙阿七堅信名氣與脾氣互為一體,名氣增長,脾氣自然也該增長,所以從前的趙阿七能忍,今天的趙歷行則不能忍。

番子手也不答話,上前迎戰,兩人乒乒乓乓地又打在一起,彼此惱怒,將學過的拳腳功夫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你一拳我一腳,與街頭無賴打架幾乎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兩人的力氣都大得驚人。

互掄七八拳之後,趙阿七明顯落於下風,嘴上還不老實,手上卻是守多攻少,心裡更是驚疑不定。

「有完沒完?」里圈又有一名番子手怒喝一聲,幾步跑來,揮拳參戰,不分敵我,既打趙阿七,也攻自己的同伴。

「能不能安靜點?」這回開口的是一名校尉,地位比番子手高,卻不以勢壓人,同樣用拳頭說話。

參戰的人越來越多,波及的範圍也越來越大,站在門口的諸人目瞪口呆,盡量躲遠一些。

這些人當中沒有知名的武林高手,也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招式,可是一拳一腳都有裂石斷壁的力量,虎虎生風,隨便一人用力跺腳,地步就會微微顫動。

酷愛打架的何五瘋子也不想參與這樣的戰鬥,「他們還是人嗎?」

「胡校尉站在那兒幹嘛?快回來啊。」樊大堅踮腳說道。

胡桂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也中了邪,被深坑完全吸引,他不動,也沒人來打他。

深坑周圍很快只剩寥寥幾人。

胡桂揚在用餘光偷偷觀察梁秀與左預,這兩人站在最外一圈,卻一直沒有參與戰鬥,但是臉色變換,明顯是在強忍怒火。

又等一會,胡桂揚邁步從兩位大人中間走過去,來到坑邊,向下望了一眼。

坑裡本來就漆黑一片,在夜裡更是黑得如同千年深潭。

胡桂揚什麼也沒看到,卻覺得心臟猛然一跳,緊接著更劇烈地一跳,險些從嗓子眼裡蹦出來,隨之而來的是鮮血上涌,頭暈目眩。

胡桂揚大吃一驚,急忙連退數步,心臟逐漸平復,腹部疼痛加劇,伸手摸了一下,傷口滲出不少血,滲透繃帶,摸上去潮乎乎的。

「你學過火神訣嗎?就敢離丹穴這麼近。」左預冷冷地說,他對胡桂揚了解不多。

「管他做什麼?讓他獻祭豈不更好?」梁秀對這位名義上的下屬久已不滿。

「就他帶來的幾個人,獻不獻祭有何區別?當務之急是靜下心來服食更多金丹。」

「亂成這個樣子,怎麼服食?而且這個胡桂揚最愛搗亂,他一來就惹事,不如早點除掉。」

「我知道該怎麼做!」

「我是鎮撫,你得聽我命令!」

「哈,芝麻小官,也敢說此大話……」

最後兩個保持鎮定的人也打起來。

胡桂揚吃驚地看著南司鎮撫梁秀,狀如婦人的上司,拳上的力氣竟然絲毫不弱於他人。

胡桂揚伸手入懷,拿出裝有玉佩的小包裹,包裹沒系,很容易打開,一共十枚玉佩全在這裡,上面的紅點大小不一,確定無疑是在發光,與天上星月的照耀無關。

「金丹!他有金丹!」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數十人停止打鬥,齊齊看向胡桂揚。

胡桂揚甚至沒想一下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覺得順理成章,好像他不遠千里從京城趕來鄖陽府,為的就是這個。

他用力將手中的所有玉佩拋向深坑——左預所謂的丹穴。

同時而起的驚呼更令他的這一舉動匪夷所思,七八人一躍而起,合身撲來,卻都晚了一步,重重摔在地上,閃光的玉佩先後落入深坑,沒發出任何聲音。

不只是南司與東廠諸人,就連站在門口的十餘人也發出驚呼,可是更來不及勸阻。

「胡桂揚!」南司鎮撫梁秀怒吼一聲,他可沒料到此人身上會有這麼多玉佩,此前胡桂揚曾拿出一枚,他們正專註於服丹,沒人注意到。

胡桂揚慢慢退向深坑,笑道:「這裡果然陰氣重,人人都糊塗,我也不例外,都是……」

五六十名功力不弱於趙阿七的高手,全都沖向胡桂揚。

胡桂揚暗叫一聲不妙,他拋出玉佩的時候什麼也沒想,尤其沒想過惹起眾怒之後該如何應對,他剛才真的糊塗了一會。

有人替他想。

胡桂揚只覺得腰上一緊,隨即不由自主地向前猛衝,快逾奔馬,從圍攻者中間一掠而過。

梁秀等人沒料到這一招,同時一愣,竟然沒有出手阻攔,等他們反應過一起轉身的時候,胡桂揚已經脫離人群,到了何三姐兒身邊,被她伸手扶住。

何三姐兒手中沒有玉佩,天機術只能將胡桂揚硬拽出來,她的神情有些嚴肅,既是對拋擲玉佩的不滿,也是對眼前形勢的警惕,她可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抱歉……」

「快跑。」何三姐兒催道。

胡桂揚不能留下何三姐兒一個人,伸手去拿懷裡的機匣,說道:「我幫……」

又有意外將他的話打斷,這回不是某人,而是深坑。

坑裡突然發出轟然巨響,震驚所有人,校尉與番子手們再次轉身,驚恐地看向他們這些天里一直不肯離去的丹穴。

響聲不斷,地面震動得越來越劇烈,地下好像有一頭在蟄伏千年的怪獸正要衝出來。

剛剛建成一年有餘的撫治衙門,承受不住這樣的震動,樑柱細一點的房子開始東倒西歪,胡桂揚等人想跑也跑不掉,反而要往院子中間的空地靠攏,以免被倒下的房屋砸中。

「胡桂揚,你把我們全害死了!」樊大堅一直以來最為恐懼的事情終於要發生。

「早知如此……」袁茂說不下去。

張五臣唔唔地哭出聲,「我為什麼要拿香爐?為什麼要拿香爐?」

錢貢和他的三名隨從跪在地上,太上老君、如來佛祖亂叫一通,乞求平安。

趙阿七滿身是血,站在遠處喊道:「師兄,你是不是騙我?」

小草緊緊握住胡桂揚的胳膊,「真後悔沒在京城殺死大鐵鎚……」

何五瘋子向何三姐兒道:「三姐,這回我可幫不了你!」

何三姐兒與聞苦雨不吱聲,一個雙手縮入袖中,一個拔出短刀,各自戒備。

人人都覺得大難臨頭,胡桂揚卻莫名其妙地沒有恐懼,反而大笑道:「總算要結束了,聞不華,就是這個時候嗎?」

「你先向我道歉。」聞不華只在意這一件事。

胡桂揚想多了,事情並沒有結束,劇烈的轟轟聲持續一小會,竟然逐漸減弱,最終完全消失,地不震了,房屋也只倒塌幾間。

危險似乎已經消失,卻沒有任何人開口,一律保持安靜,生怕一點聲音就能引發另一場震動。

胡桂揚有點失望,同時發現這是一次機會,小聲道:「現在跑。」

深坑裡突然冒出一大團紅光,隨後是大量玉佩噴涌而出,散落四方,每一枚都是遍體通紅。

沒人想跑,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也不想跑。

趙阿七被打得遍體鱗傷,這時卻一躍而起,興奮地大叫一聲「金丹」,伸手去抓玉佩。

剛剛受過驚嚇的眾人,這時像瘋子一樣爭搶玉佩,南司鎮撫與東廠百戶根本彈壓不住,自己也在大搶特搶。

袁茂、樊大堅、何五瘋子……就連不會武功的錢貢等人,也跑向深坑附近,高舉雙手,想要接住幾枚從天而降的玉佩。

胡桂揚向前邁出一步,突然警醒,伸出雙手,分別抓住離自己最近的小草與何三姐兒,「別去。」

聞苦雨已經搶到一枚,正與一名番子手爭奪另一枚。

何五瘋子也搶到一枚,興奮至極,「三姐,快來啊,好多!」

何三姐兒已被漫天降落的紅玉吸引,小草更是目眩神迷,兩人一塊拖著胡桂揚往前走。

胡桂揚竟然拽不住兩名女子,眼見一枚玉佩從空中墜落,何三姐兒與小草都舉起一隻手去夠,胡桂揚藉助兩人的拉扯之力,上前一步,奮力跳起,飛出一腳,搶先將玉佩踢到一邊去。

何三姐兒與小草誰也沒搶著,同時扭頭怒視胡桂揚,似乎剛剛察覺到自己的一條手臂被他緊緊握住。

「鬆開!」小草喝道,根本沒將他當成「胡大哥」。

何三姐兒不吱聲,臉上卻已沒有平時的溫柔可親,眼中滿是殺機。

「聽著,我只說一句。」胡桂揚抬高聲音,不只是對這兩人說話,「不可能有人這麼好心,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

胡桂揚鬆開手,一步一步後退,折騰這麼一會,腹部更加疼痛,他用右手按住,目光在何三姐兒、小草臉上來回移動,「袁茂!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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