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路不通

樊大堅的消息來源是東廠。

東廠派出一個名叫左預的人帶隊抓捕何百萬,此人也來自錦衣衛,在江湖中耕耘已久,消息渠道比整個趙家還要多,就是他派人給樊大堅送來消息,提醒他船隻轉入長江之後就要多加小心。

大部分水道都比較安全,隔不多遠就有驛站和軍營,沒有強盜敢於公然搶劫,但是總有一些江段山高水急,官兵照顧不到,膽大的水賊往往乘小舟於湍流中冒險一搏。

胡桂揚不得不防,提前打聽明白,每次經過危險江段時,寧可多等一會,也要與多艘船隻組隊共同出發。

一路無驚無險,樊大堅甚至因此有點心虛,「我得的消息確實是這麼說的,還說這些人已經跟蹤咱們很久,沿途聯絡諸多匪幫,要將咱們一網打盡……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是看咱們準備充分,所以不敢露面嗎?」

胡桂揚不這麼認為,在一處不知名的渡口,他突然下令所有人棄船登岸,改走陸路前往鄖陽府。

渡口有官驛,能夠提供一些馬匹,從附近的集市上還能購進幾匹驢騾,足夠他們使用。

別人都習慣了胡桂揚的突發奇想,只有新加入的錢貢難以接受,「為什麼要走陸路?雖然騎馬會快一些,但是中間要經過幾處窮山惡嶺,很不安全。」

胡桂揚已經下令一個時辰之後出發,向錢貢笑道:「總是坐船,腿都軟了,改行陸路,恢複一下體力。若是真遇到強盜,我們這些人站在陸地上才能施展拳腳。」

「你再考慮一下,胡校尉,你乘坐的船掛著少保大人的旗號,在江上通行無阻,每到一處,必有官兵護送,用不著你們施展拳腳。休聽江湖傳言,還是走水路吧。」

「你走水路,我們走陸路,在鄖陽府匯合。」

錢貢一氣之下真的上船,但是當胡桂揚一行人準時出發的時候,他還是從驛站要來馬匹,與數名隨從一塊跟上。

陸路的行進速度快得多,僅用一天就走過兩段驛程,當天傍晚他們在一處驛站歇腳,從此往西是鄖陽府,往東北則是南陽,背靠一座小鎮,鎮里有百餘戶人家,還有一座衛所,駐兵數百,是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到達驛站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眾人匆忙入住,準備明天一早就走。

水路有船工拉縴,陸路要自己騎馬賓士,速度快,卻也令人疲憊,一天下來,眾人無不腰酸腿疼,隨便吃一點冷食,洗漱之後紛紛倒下睡覺,這裡是官驛,用不著他們守夜。

胡桂揚也很累,倒頭就已睡著,又夢見祭神峰,還夢見一群小孩兒在玩耍,其中有何三姐兒,她小時候的容貌與現在差不多,只是個子更矮一些,何五瘋子、石桂大等人都在,唯獨沒有胡桂揚,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夢裡覺得失落。

樊大堅的手指剛碰到被子,胡桂揚就被驚醒,翻身坐起,倒把舉著油燈的老道嚇了一跳。

「嘿,是我。」

胡桂揚揉揉眼睛,「現在還是半夜吧?」

「有件事我覺得不太對勁兒。」樊大堅最近特別想證明自己有用。

胡桂揚披上衣服,一邊穿靴一邊問道:「出什麼事了?」

「倒是沒出大事,可驛站東邊有一座跨院,被一群兵丁護著,我問驛里的人,他們也不知道院里是什麼人,說是前天就來了,因為有人生病,滯留至今。」

「前天?前天咱們還在水上,沒決定改行陸路呢。不管那邊跨院里住著誰,都跟咱們沒關係。」

「咦,你這麼多疑的人,不覺奇怪嗎?進住官驛要有公文,身份、姓名寫得清清楚楚,驛站要按時上報,可他們竟然不知道跨院里住的是誰!」

「大概是他們不願意向外透露吧。」

「呵呵,我是那麼好蒙的嗎?你們休息之後,我出錢請廚房做了一桌酒菜,招驛里的幾名小吏吃飯,他們很高興,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驛里的哪匹馬更強壯、哪個人的妻子來路不正,我都知道。」

「說正事。」

「哦,他們幾個的確不知道跨院里住的是什麼人,那些人帶著公文,都是鄖陽衛的將士,說是要往京城運送一批特產,可他們當中明明有一位是文官,名字卻不在公文里,你說奇怪不奇怪?」

「他們是從鄖陽府來的?」

樊大堅點頭,油燈的光跟著搖晃,「他們不辭辛苦走陸路回京,顯然是非常著急,其中或有蹊蹺,今天夜深,明天咱們稍晚一點出發,只需半個時辰,我就能打聽明白。」

胡桂揚撓撓頭,並不覺得這件事與查案會有聯繫,可樊大堅難得這麼主動,他不好拒絕,「行,明天就給你半個時辰,小心,別得罪官府的人。」

「哈,想不到從你嘴裡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放心吧,只要我說自己是靈濟宮真人,再念幾段經文、說幾句奉承話、敬幾杯酒,能讓任何人對我無話不說。」

樊大堅舉著油燈,自信滿滿地告辭。

胡桂揚已經穿好靴子,坐了一會,發現睡意全無,乾脆不上床,推門出去,站在廊下吹吹風。

屋子裡又熱又潮,一旦醒了就更難忍受。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抬頭望去,甚至能看到空中的薄雲,驛站里沒有蛙叫,卻有蟬鳴,比水上更密集,像是有無數只蟬藏在暗處,只聽了一小會,胡桂揚就將連綿不斷的嗞嗞聲忽略,反而覺得非常安靜。

安靜得甚至能聽到遠處的馬蹄聲。

深夜裡也有行人?

很快,馬蹄聲越來越響,壓過蟬鳴,像是逐漸逼近的雷雨,地面都為之微微顫動。

按這樣的氣勢,可能是幾百馬同時疾馳。

有人被蹄聲驚醒,第一個躥出來的人是聞苦雨,看樣子她是和衣而睡,一有響動就衝出來,手裡亮出短刀。

何五瘋子和趙阿七也走出房間,一個嚷道:「什麼聲音?要下雨嗎?」另一個叫喊:「都起床!小心地震!」

驛站外面傳來一聲悠長的唿哨,隨後是更多的哨聲,中間夾雜著種種奇怪的呼喝聲。

就算是最沒有經驗的人也能聽出來,來的是一夥強盜。

胡桂揚大吃一驚,他臨時決定改走陸路,之前沒有透露出任何跡象,竟然還是被強盜看破。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房間,有些人連衣服都沒穿好,錢貢就是其中之一,一邊套衣,一邊跑到胡桂揚面前,急切地抱怨道:「我說什麼來著?」

「別急,未必是沖著咱們來的。」胡桂揚不相信跟蹤自己的江湖人,能這麼快策劃一起搶劫。

「錯不了,還能是誰?」

樊大堅過來,將錢貢推開,「讓胡校尉做決定。」說罷向胡桂揚眨下眼睛,同時向東邊甩個眼神。

東跨院被擋在一排廂房後面,胡桂揚什麼也看不到。

驛站里的官吏與差役也都出來了,個個驚慌失措,驛丞只會說一句話:「不可能啊,咱們這裡怎麼會有強盜?」

馬蹄聲稍稍減弱,奇怪的哨聲逐漸停止,有人砰砰砸門。

驛丞嚇得臉色發白,推一名屬下小吏去應門。

小吏哪經歷過這種事,一步一停蹭到門口,顫聲問道:「誰啊?」

「別管是誰,快給老子開門。」

「你、你好大膽,敢、敢夜闖官驛,不怕、不怕官兵嗎?我們這兒駐兵上萬……」

「你來說話。」外面的人道,隨後換一個人開口:「裡面的人聽好,我是、我是副千戶馮、馮璞,快點開門,再不開門,外面的老爺們就要、就要殺我,還會血洗驛站和全鎮……」

此言一出,驛站里的人盡皆失色,他們都知道,這個馮璞就是所里的將官,統兵二三百,是此地的最大倚仗,沒想到竟會被強人所擄。

驛丞急得原地打轉,還是門口的小吏問道:「馮將軍,你知道驛里沒有金銀財寶,老爺們想要什麼,我們雙手奉上就是。」

開口的是強盜,「你們這裡前天住進來一伙人,我們要見見,再不開門,我們放火啦。」

樊大堅小聲道:「不是胡校尉引來的強盜。」

胡桂揚這邊的人都已聚在一起,他讓趙阿七、何五瘋子站在前排,自己與樊大堅、袁茂居中,張五臣、錢貢與三名隨從殿後,三名女子都進入胡桂揚的房間。

胡桂揚不想惹事,但也不能不防。

砸門聲更響了,驛丞早已嚇得肝膽俱裂,示意小吏打開門閂,「不是咱們失職,連馮將軍都不行,咱們何必螳臂擋車?」

從東跨院那邊匆匆跑來七八名官兵,帶頭者厲聲道:「不準開門,開門者斬!」

可小吏只肯聽驛丞的命令,沒有住手,反而加快動作,幾下就將門閂推起。

砰的一聲,大門洞開,小吏轉身就跑,與驛丞等人站在一起。

門外呼拉湧進來數十人,明火執仗,將院子佔據一半,有人提刀指著驛丞與客人,「沒你們的事兒,都回屋去老實待著。」

驛丞等人求之不得,馬上都擠進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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