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少保相邀

門外傳來夥計的聲音,「胡客官,胡客官。」

何三姐兒閃身站到一邊,胡桂揚等了一會開口道:「在,什麼事?」

「外面有人求見,要帶進來嗎?」

胡桂揚之前說過有人來找就帶進來,因為天太晚,夥計特意過來問一聲。

「麻煩帶進來。」

夥計應了一聲,到前面去請客人,何三姐兒迅速推門離開。

胡桂揚重新點亮油燈,猜測回來的人大概是趙阿七,袁茂和樊大堅都不可能這麼快。

夥計很快回來,胡桂揚開門,塞給他一把銅錢,半夜被叫醒的夥計雙手捧錢,高高興興地告退。

胡桂揚借著屋裡的微弱燈光,看著對面的陌生人。

那是一名長衫男子,三十歲上下,神情恭謹而謙卑,看到他,胡桂揚立刻想起在袁彬身邊時的袁茂,拱手道:「閣下是……」

「我為主人而來。」男子果然是隨從,他伸手指指屋裡,意思是想進屋詳談。

胡桂揚讓開,「請。」

男子進屋,胡桂揚將門虛掩,走到桌邊,又道:「請坐。」

男子拱手謝過,坐在對面,四處看了看,「小店簡陋,胡校尉住得慣嗎?」

「比我前些天睡的地方好多了。我認得你嗎?」

男子笑著搖頭,「咱們沒見過面,我叫錢貢,是商少保身邊的小小隨從。」

「商少保?」胡桂揚知道少保乃是極品官銜,朝中姓商的大官兒只有內閣首輔商輅,可是據他所知,商輅還沒有被封為少保。

「胡校尉還沒聽說?」

「一直在外奔波,對朝中之事難得一聞。」

「商大人前幾天請求致仕,已獲恩准,加封少保之銜,今日還鄉,聽說胡校尉也在碼頭店中,派我過來拜訪,深夜來擾,萬望海涵。」

錢貢說得客氣,胡桂揚卻忘了客套,驚訝地說:「商首輔……商少保告老還鄉,首輔換成哪位了?」

「陛下尚未定奪,按資歷,應該是萬安大學士吧。」錢貢平淡地說。

胡桂揚仍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好一會才道:「我曾經在商少保府中暫避一時,一直沒有上門道謝。」

「我家大人也是覺得遺憾,才派我過來。胡校尉既來通州,是要乘船南下嗎?」

「我要去趟鄖陽府。」

「真是巧了,我們有船,直抵杭州,胡校尉若是還沒定下船隻,何不同舟而行。」

「我在等幾個人,不知何時才能出發……」

「沒關係,我們不著急,從京城趕來送行的大人不少,商少保在通州也得耽擱兩天。」

「我只是一名錦衣校尉,怎敢乘坐少保大人的船隻?」

「哈哈,胡校尉太客氣了,大人說了,他已致仕,雖有少保之銜,嚴格來說也是百姓之身,能得胡校尉護船,求之不得。」

百姓與百姓不同,致仕的首輔回到家鄉之後,當地長官必須出城相迎,逢年過節還要登門探望,像胡桂揚這樣的錦衣校尉,平時連拜見的資格都沒有,今天卻獲邀同乘一船。

「卻之不恭,請替我拜謝少保大人,等我確定出發時間……」

「我們暫時住在驛站里,離此不遠。」

「好,我等的人應該很快就到。」

「那咱們船上再聊,告辭。」

胡桂揚將錢貢送到客店門口,忍不住問道:「我只不過給夥計交待過一句,少保大人從何聽說我到通州的?」

錢貢拱手笑道:「我只是一名下人,奉主命而來,別的事情都不了解。」

「船上再談?」

「船上再談。」

錢貢也有隨從,提著燈籠等在外面的街道上,胡桂揚目送兩人走遠,困惑地回到自己屋中,想不出條理,乾脆倒下睡覺。

第一個回來的人不是趙阿七,而是袁茂,他在次日下午到達通州碼頭,很快就找到了胡桂揚等人落腳的客店。

「廠公對你不太滿意,說你越來越張狂,京城不回,西廠不去,還當自己是西廠校尉嗎?」

「汪直親口對你說的?」

「當然不是,我哪有資格當面被廠公訓斥?」袁茂的活兒不好乾,每次去西廠都要挨罵,一句不敢回,還得小心看對方臉色,但他總算將任務完成,從懷中取出一紙公文,推給胡桂揚。

胡桂揚打開掃了一眼,那是西廠簽發的文書,派校尉胡桂揚前往鄖陽府公幹,請沿路驛站接待云云,憑著它,胡桂揚也可以住進官驛,到鄖陽府之後還能得到官府的協助。

「虧得有你幫忙。」胡桂揚笑道,若是他去西廠,雖然也能要到公文,卻會得罪更多人。

「不算什麼。賴望喜他們的鳥銃有了一些進展。」

「哦?」胡桂揚對這件事更感興趣。

「但是人手不足,西廠不肯幫忙調派工匠,他們只能從五行教里找人。」

「鐵匠、木匠、葯匠……五行教里倒是人員齊全。」

「五行教的人大都歸屬各衙門,只能派出一些徒弟去幫忙。賴望喜讓我轉告,說是再有半年時間,或許能造出更好的鳥銃。」

「半年?」胡桂揚覺得太慢。

「沒辦法,這種事情只能慢慢來,著急也沒用。」

「好吧,還有什麼?」

「朝中發生大事,你聽說了嗎?」

「商首輔告老還鄉?」

「對,據說是因為與廠公不和,被迫致仕,沒想到陛下竟然同意了。只能說廠公太受寵,前途無量,咱們當初選擇投靠西廠,太有先見之明了。」

胡桂揚笑著點點頭。

「其他人呢?」

「樊大堅將村民送到他的莊上,趙阿七去追大鐵鎚。」胡桂揚將莫家莊里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最晚明天應該都能回來了。」

「好,我去定船。」袁茂伸手去拿公文,憑藉它才能免費乘坐官船。

「不用了,我已經找好船隻。」

「是嗎?你又……騙誰了?」袁茂對胡桂揚的手段頗為警惕。

「不是騙,是他主動找上門來提供船隻。」

「你還有這麼好的朋友?」

「算不上朋友,是商少保的隨從,叫錢貢。」

袁茂臉色驟變,獃獃地盯著胡桂揚,「你、你沒發昏吧?」

「沒有,正常得很。」胡桂揚摸摸額頭。

「商輅鬥不過汪直,被迫下台,你是南司校尉,被借調到西廠,人人都當你是汪直的人,怎麼能……怎麼能……」袁茂一著急,直呼兩位大人的姓名,不知該怎樣表達心中的疑惑。

「上頭相爭,我沒資格參與,管那麼多幹嘛?」

「不能不管啊,你上商家的船,肯定會有人將消息傳給西廠,汪直……廠公怎會允許你做出這樣的背叛行為?他本來對你就有不滿……」

「沒辦法,我已經同意了。」

「不行,我去推掉邀請——要不然咱們拖著不走,等商家的船隻離開之後,再找其它船隻。」

「有那麼可怕嗎?我聽說有不少大人來通州送行。」

「那不一樣,商輅聲望頗高,文臣送行既是盡同僚之誼,也是博取名聲,只要別做得過分,就不會得罪汪直。可你不一樣,你是西廠校尉,直白點說,你是汪直的手下、汪直的爪牙,就好比從前的我在袁府的身份,袁大人調任前府,我當時若是私下拜訪錦衣衛新帥,他會怎麼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樣吧,我乘商家的船,你們拿公文另尋一條船。」

袁茂更急了,「不是這麼回事,我和樊大堅跟你做事,你立功,我們分一杯羹,你得罪人,我們也得跟著吃瓜落兒不是?」

「可我已經決定要『得罪』汪直。」

袁茂呆了半晌,「下回再有去西廠的活兒,你派給別人吧,或者你自己去,既然要吃瓜落兒,我盡量躲遠一點。」

不管怎樣,袁茂還是要跟著胡桂揚。

胡桂揚大笑,「別怕,我同意上商家的船自有理由,汪直知道之後也不會怪罪於我。」

袁茂皺起眉頭,他從前服侍的是袁彬袁大人,一直沒習慣胡桂揚的風格。

「有一次,何百萬曾經帶我藏在商府的後花園裡,宮中事變,何百萬、聞家莊都受到通緝,商大人當時毫髮無傷,如今卻被迫告老還鄉,我總得弄清其中的原因。」

「我記得此事,可這中間很可牽涉宮中秘事……」

「何百萬初次出手目標就直指宮中,咱們若是躲著走,只怕會離何百萬越來越遠。」

袁茂嘆了口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跟你闖一趟就是。」

「哈哈,一條船而已,哪算得上虎穴?」

「我說的不是商家之船,是西廠……算了,反正你已經得罪得差不多了。」

袁茂告退,出門又在店裡租了一間房,馬匹也要寄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從鄖陽府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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