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八十七章 委用

胡桂揚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即使天塌下來,他大概也不會驚醒。

另外三人睡不著,並排靠牆而坐,心焦如焚地等候宮裡的消息。

樊大堅盤腿而坐,閉目養神,仍是一副真人派頭,突然睜開眼睛,小聲說:「咱們乾脆把他掐死算了,沒準能得到梁芳這一派太監的原諒。」

賴望喜嚇得聲音都顫抖了,「這、這不行吧?胡老爺是汪督公一手提拔的錦衣校尉,而且人也不錯。」

樊大堅冷笑一聲,對「人也不錯」這一評判表示不贊同。

袁茂無動於衷,冷淡地說:「好啊,真人去動手吧,我倆給你把風。」

樊大堅又冷笑一聲,「咱們就是膽子太小,才會被胡桂揚拿住。」

賴望喜承認自己膽子小,「是啊是啊,咱們膽子小,做不成大事,還是跟著胡老爺,他膽子大,主意也多。」

樊大堅重新閉眼,「以後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話,你們要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夜晚,我出過這樣一個主意,可你們沒有同意。」

「我做不出這種事。」賴望喜不停搖頭。

袁茂突然起身,雙手扶地,悄悄爬向在對面睡覺的胡桂揚。

賴望喜大吃一驚,卻沒有開口阻止,樊大堅睜開一隻眼睛,看著黑暗中的身影,小聲鼓勵道:「你敢動手,我們今後都聽你的。」

賴望喜發出一連串的怪聲,說不清是表示贊同,還是想叫醒胡老爺。

「別搗亂。」樊大堅低聲喝止。

袁茂爬到胡桂揚身邊,半晌未動,突然站起身,走回原處坐下。

賴望喜已經嚇得全身癱軟說不出話了。

樊大堅疑惑地問:「怎麼了?沒膽子了?」

「我只是過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睡著了。」

「啊?」

「睡著了,好像還在說夢話,古里古怪的,聽不懂。」

樊大堅冷哼一聲,閉眼再不開口。

過了一會,賴望喜終於緩過神來,小聲道:「袁公子,你、你跟胡老爺學壞啦。」

賴望喜對誰都挺客氣,所以稱袁茂為公子。

袁茂笑了一聲,似乎沒覺得這是貶低,「非常之人才能做非常之事。」

「也可能死得非常快。」賴望喜接了一句,長嘆一聲,倒在地上,也想試著睡一會,結果滿腹心事你爭我搶地出來干擾,想閉眼都難,只好又坐起來,「你們說,胡老爺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活命。」袁茂並不欣賞胡桂揚,對他的了解卻比別人都要多一些,「他得罪的人太多,宮裡宮外都有,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賴望喜看了一眼身邊的樊大堅,「這就有一位。」

「胡桂揚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必須讓自己有價值,而且是很大的價值,可這樣一來,他就只能接著得罪更多的人。」

「胡老爺也挺不容易的。」賴望喜感慨道,不由得心生同情。

「咱們三個比較倒霉,被捲入到陰謀當中,本來也是活不成的,想要爬出這座深坑,只能跟在胡桂揚身後,他出去,咱們也出去,他掉下去,咱們肯定也受連累。」

賴望喜半晌無言。

樊大堅沒睜眼,開口道:「你還真是天生的忠僕,時刻替主人著想。」

袁茂不理他,賴望喜為他辯解道:「老道,像你這樣的人,沒有膽量,沒有計謀,除了裝神弄鬼,沒有別的本事,至少得有一顆忠心吧,否則的話,誰肯帶著你爬出深坑?」

「我的本事可不只是裝神弄鬼……」

胡桂揚突然轉身,莫名其妙地叫了兩聲,樊大堅立刻閉嘴,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賴望喜對老道更加不屑。

胡桂揚突然語速極快地說了幾句話,隨後鼾聲響起,睡得很是香甜。

漆黑的深夜,被關在錦衣衛南司狹小的「牢房」里,帶頭胡鬧的人卻發出怪聲,另外三人多少都有點心驚膽戰。

半晌過後,賴望喜小聲道:「胡老爺……說的是什麼?」

「我剛才聽到的就是這個,沒聽懂。」袁茂此前聽到的只是呢喃低語,這時卻是清晰地叫喊出來,他也覺得有點瘮人。

「這是一段咒語。」樊大堅肯定地說。

「你能聽懂?」賴望喜問。

「聽不懂,但是我修行多年,聽得出來這是所謂的密咒,而且兼具佛道兩派的特點……」

「這你也能聽出來?」賴望喜對老道的信任度一直在下降,如今已沒剩多少。

「他的古怪發音明顯是佛門古語,大概來自天竺,可他還有叩齒、攪舌的動作,這是道門的功夫,我太了解了。可胡桂揚練得不對啊,過於頻繁了,只怕是從哪裡學來的邪派功法,長此以往,極易走火入魔,等他醒了,我得好好指點一下。」

袁茂不懂這些,也不開口。

安靜了一會,賴望喜顫聲道:「我覺得,對這件事咱們還是保密為好。」

「為什麼?覺得我不配嗎?」樊大堅有點惱怒。

「不不,我的意思是……」賴望喜偏偏不說了。

一邊的袁茂道:「胡桂揚好不容易擺脫妖狐的嫌疑,咱們就別添亂了。」

「我只對胡桂揚說,不會告訴……哦,我明白了,好吧,大家都保密,誰也別說。」

樊大堅不傻,一經點撥就明白了,不信鬼神的胡桂揚竟然會念古怪的密咒,背後不知隱藏著什麼秘密,在一塊爬出深坑之前,還是不要拆穿為好。

伴隨胡桂揚輕微的鼾聲,三個人各懷心思,直到後半夜才陸續睡去。

外面的開鎖聲一響,三個人幾乎同時醒來,一個個驚恐萬狀,都怕來的人會直接宣布罪名。

胡桂揚已經醒了,正笑呵呵地看著他們:「睡得不錯吧?南司的地板居然比我家的床還要舒服些。」

門開了,進來的是鎮撫梁秀。

三個人心都涼了,獃獃地坐在那裡,沒有起身。

「校尉胡桂揚,見過鎮撫大人。」胡桂揚抱拳道,毫無懼意。

梁秀冷冷地看著手下的校尉,身子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直,「無關人等出去。」

只有袁茂站起身,樊大堅與賴望喜連滾帶爬地從梁秀身後出門,到了庚房外面,只見滿院子都是帶刀的錦衣衛,三人都嚇得不敢動了,乖乖地站在門口,樊大堅輕輕將房門關上。

隔間里,梁秀仍在打量不聽話的校尉,胡桂揚坦然接受,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咱們不是敵人。」梁秀終於開口。

「當然,大人是上司,我是下屬。」

「南司是個小衙門,總共沒有幾個人,都是給天子效力,私下裡不必分什麼上下。」

「那是大人隨和,禮賢下士。」

梁秀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本官新到南司,正是用人之際,脾氣不免有些急躁,希望你不會在意。」

「絕不在意,剛才我還說呢,南司的地板比我家的床還要舒服些。」

「本官就知道你是個洒脫之人。嗯,癸房還歸你管,但是不用再掃地了。」

「我挺喜歡掃地的,看到地面乾淨,覺得整個人從裡到外也乾淨許多。」

「不不,掃地實在是大材小用,本官對你另有委用。」

「隨大人安排。」

梁秀卻沉默了,似乎在深思熟慮,半晌才道:「有個叫何百萬的妖賊,罪大惡極,據說你對此人比較了解。」

「此人原名梁鐵公,與大人同姓,是我義父的仇人,後改名何百萬,我與他有過數面之緣,算是了解吧。」

梁秀忽略「同姓」之說,微笑道:「既然如此,就由癸房負責追捕此賊。」

「義不容辭。」

「但是得有一個時間限制。」

「請大人給我十年,十年之內,必擒此賊。」

梁秀差點又要發作,強行忍住,「十年太久,只能……」

「那就五年。」胡桂揚搶先道。

「太久。」

「三年。」

「太……」

「兩年,至少得兩年,大人,何百萬是老江湖,他若是還在京城,現在就已經落網,此時仍無下落,必是逃入荒山野嶺,投奔哪家山大王去了,找人就得花費不少時間,找到了未必能夠立刻抓到。」

梁秀原本只想給一個月時間,被胡桂揚一通搶,反而不好說出口了,皺眉道:「一年,不只要抓捕何百萬歸案,還得查清天機術的真相。」

「好吧,大人還真是給我一副重擔。」胡桂揚勉強應道,心裡已經很滿意了,「眼下癸房就我一個人,勢單力薄,請大人允許我補充人手。」

「南司校尉隨你調用。」

「不必,我有三個幫手,請將他們調入錦衣衛。」

「現在不行,立功之後才能考慮。」

「但我用他們總得名正言順。」

「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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