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狐夜 第四十三章 真人講真話

「白天比較安全,天黑之後一定要回來,留在後院,連前院都不要去。」門後的何三姐兒提醒道。

胡桂揚想要開個玩笑,看了何五瘋子一眼,強行忍住,「我盡量吧,有時候身不由己……」

「不是盡量,是一定,你處於危險之中。」

「什麼危險,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門內沉默了一會,「暫時還不能說,請胡公子相信我,我正是為此而來。」

「有勞小娘子挂念,可是說實話,咱們還不太熟,小娘子真的不必過於費心。」

何五瘋子小聲道:「你敢不領情?」

「不是,只是像我這樣……實在承受不起。」

「姐姐說能,你就能。」

門內的聲音道:「弟弟,不準這麼對胡公子說話。」

何五瘋子對姐姐言聽計從,立刻閉嘴退到一邊,但是看向胡桂揚的眼神還是很不服氣。

「總之,請胡公子務必小心在意。有些事情我還沒辦法說清楚,以後自會水落石出。」

「謝謝。」胡桂揚實在不知說什麼才好。

當晚,他住進了後院的一間耳房裡,輾轉反側,並非因為挑床,而是對何三姐兒感到困惑不解,她為什麼要說「堅持住」三個字?有什麼可堅持的?初心又是什麼?兩人明明從未見過面,她的語氣為何顯得非常熟悉?

最後他還是睡著了,夢境一個接一個,說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醒來之後全忘得乾乾淨淨。

可他的心情很好,洗漱完畢,連喝兩碗米粥,讚不絕口。

送飯的何五瘋子說:「好吃吧?這可是我姐姐親手熬的粥,算你有口福。」

胡桂揚忍不住想,留何三姐兒當個廚娘也不錯。

太監雲丹又是第一個趕到的,而且帶來了三名道士。

樊大堅、王大旋、田大昌,都是靈濟宮「大」字輩弟子,擁有朝廷封給的「真人」稱號,樊大堅是師兄,當初站在太極位上,鶴髮童顏,最有仙人氣派。

「我們是來請罪的。」樊大堅開口,兩名師弟附和。

胡桂揚坐在前廳里,旁邊就是空棺材,冷淡地看著三名道士,「請罪就算了,現在也不是時候,我只想問幾件事,你們如實回答就好。」

「絕不敢有半句隱瞞。」

「除了與趙家有仇,你們還有什麼理由認為我是妖狐?」

三名道士互相看了一眼,樊大堅道:「說出來胡大人可能不信。」

「別管我信不信,你先說說。」

「今年正月的時候,有人來靈濟宮,請我們算一算妖狐的下落。」

一邊的雲丹插口道:「無需隱諱,這個人就是汪廠公,他當時還沒有擔任廠公之職。」

「正月里連西廠還沒有呢。」胡桂揚略一尋思,覺得不對,「等等,妖人李子龍去年被捉,招供說妖狐是他的手下,宮裡不是相信這種說法嗎?」

還是雲丹回答,「其實是東廠相信,可妖狐遲遲沒有落網,汪廠公覺得李子龍的供詞不盡真實,當時他還在御馬監,暗中做了一些調查,包括向靈濟宮求助。」

「嗯,你接著說。」胡桂揚對道士說。

樊大堅咳了一聲,他是有名的道士,擁有真人之號,在京城內外信徒眾多,與朝中大臣尚且能夠分庭抗禮,如今卻站在一名試百戶的面前,像僕人一樣謙卑有加,像犯人一樣接受訊問。

「扶乩。」樊大堅沒有選擇,他今天的任務就是盡一切努力討好這位百戶,以保住靈濟宮的顏面。

「扶乩?」

「對,就是……」

「我知道什麼是扶乩,幾個人共扶一支筆,在沙盤上畫來畫去,寫出字就當是神仙的旨意。」

「差不多,我們靈濟宮的扶乩向來靈驗,不是民間所能比擬,大真人親自……」

「扶乩說我是妖狐?」

「我們扶乩三次,每次都得到相同的仙旨,只有四個字——趙氏狐子。我們想來想去,似乎只有趙百戶家的胡氏義子最為符合。」

「哪四個字?」

樊大堅抬手,在空中慢慢比划出四個字。

「我們兄弟四十人,怎麼就落到我頭上了?」

樊大堅看了一眼雲丹,不知往下該怎麼說,雲丹代答:「靈濟宮有一塊辟邪青玉,遇妖而熱,汪廠公那天來府上弔唁趙百戶。」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趙瑛過世的那天,汪直親來弔唁,曾與多名義子交談,其中就有胡桂揚。

「廠公見我的時候,身上的玉肯定是發熱了?」

一名太監和三名道士同時點頭,樊大堅道:「而且只在接近胡大人身邊時發熱,所以……所以我們認定了大人就是妖狐。」

「既然如此,你們早該動手,為什麼還要殘害我的兄弟,嫁禍於我?」

樊大堅又變得猶豫,雲丹道:「是這樣,當時還有幾名義子不在京城,廠公比較穩重,想等全都測試一遍以後再動手。而且廠公也想造子孫湯,需要子孫根做藥引,所以就與胡桂神、胡桂猛分別商議……」

其它事情就不用多說了,太監們想造子孫湯,又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就嫁禍於「妖狐」胡桂揚。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趙家義子一個都活不了。」

訊問目標由道士變成了太監,雲丹也不迴避,馬上道:「我那時鬼迷了心竅,總想報當年的斷藤峽之仇,令趙瑛的救人之舉化為烏有。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沒有報仇的念頭。」

「子孫湯呢?」

「終是幻夢一場,廠公也覺得此舉無益,已將所有收集到的藥材送至城外,胡大人隨時可去查看,然後付之一炬,從此以後,再沒人能做此葯。」

胡桂揚不信雲丹的話,但是沒有爭辯,向道士說:「你們今天帶來辟邪青玉了?」

樊大堅搖頭,「辟邪青玉出了問題,最近這幾天里,時不時就會無故發熱。」

「沒準靈濟宮裡都是妖怪。」胡桂揚笑道,馬上又問:「長生不老葯呢?還要造嗎?」

樊大堅回道:「實不相瞞,長生之葯是否要煉、能否煉成要看妖狐案的進展,如果胡大人真能證明妖狐只是騙局,那麼最重要的一味藥材沒了,煉藥只好推遲,甚至取消,如果妖狐為真,並且被胡大人活捉或是殺死,長生之葯必成。」

胡桂揚笑了一聲,「那位白衣人是什麼來歷?」

三名道士深感羞慚,樊大堅硬著頭皮答道:「那人是外省的豪傑,來靈濟宮避難,順便……幫我們一個忙。還請胡大人體諒,牽扯到江湖上的一些恩怨,我們實在……不能透露此人的姓名。」

胡桂揚也不是特別關心,知道怎麼回事就行了,「行啊,諸位既然誠懇,我就不追問了。最後一件事,那天晚上我突然暈暈乎乎的,是你們偷偷下藥了吧?」

「是,葯下在了飯里。」

「什麼葯?」

「破煞丹,是我們靈濟宮特製的秘葯,人服之昏昏沉沉,妖服之法力大減……」

說起自家丹藥,樊大堅露出幾分得意,胡桂揚道:「這就是當年迷暈我義父親兒子的丹藥吧?」

樊大堅一愣,神仙般光滑的臉一下子紅了,「早年間的事情,我不了解……」

「呵呵,別怕,我就是隨便一問,義父生前都沒找靈濟宮報仇,我更不會。」

三名道士鬆了口氣。

胡桂揚向雲丹問道:「廠公那天來弔唁,曾經說服了一個人,是誰?」

「廠公沒有提起此事,等我回去問問。」

胡桂揚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似乎要送客,結果他開口道:「樊真人,把你們的破煞丹送幾副來。」

「啊?」三名道士都愣住了。

「別緊張,我就是覺得吃完之後感覺不錯,想再嘗嘗,以後若是碰到看不順眼的人,也能用來毒害一下。」

道士們更緊張了,樊大堅語無倫次,「這個……我們……好像……」

還是雲丹救了他,「靈濟宮沒那麼小氣,胡大人既然想要,下回再來,一定奉上。」

「是啊。」樊大堅的語氣不是那麼肯定,「可以拿來一些,下次……」

「今天下午我就要。」胡桂揚不給他們含糊其辭的機會。

雲丹使眼色,樊大堅立刻應承下來。

送客人到門口,胡桂揚親切地拍拍樊大堅的肩膀,「廳里的棺材還空著呢。」

樊大堅一愣,馬上回道:「趙百戶吉人自有天相,遺體必能返回。」

胡桂揚大笑幾聲,返回前廳,待了一會,頗感無聊,他弄清了一些事實,可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抓捕「妖狐」,「等袁茂的消息吧。」他自語道,仍然相信從遇害者的身份當中能夠找出真正的線索。

袁茂今天沒來,吃過午飯之後,胡桂揚與十三哥胡桂兼一道出門,先後去見大哥胡桂神和五哥胡桂猛。

還是沒有問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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