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媚香樓,似有故人

是她嗎?聲音太像了。

如果對方說得不是吳儂軟語的話,王彥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心裡牽掛的那個人。

王彥一到南方,就已經託人帶信回長沙,一是給族人報平安,二便是詢問她的下落。

可他心裡其實沒報多少希望,從山東到長沙不遠萬里,她一小姑娘怎麼可能獨自到達。

王彥不是沒想過尋她,可天地之大,他又能去哪裡尋找。他不願意承認,可其實在潛意識裡已經認命,那個面帶清淚的小姑娘,早已隨風飄逝。

一時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就在王彥渾渾噩噩時,許娘子的才藝展示已經到了詩詞的階段,她即興一首,讓眾人品鑒。

「春不見,尋過野橋西。染夢淡紅欺粉蝶,鎖愁濃綠騙黃鸝,幽恨莫重提。人不見,相見是還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無淚可沾衣,山遠夕陽低。」詞由許娘子所作,從小婢口中頌出。

詞意傷春懷舊,凄冷絕美,懷戀過往,讓眾人不由得驚訝,這許娘子正青春年華,怎寫得出這樣富有情感的詞作。

眾人一番品鑒,就是陳子龍這樣的詩詞大家,也不得不認可她的才華。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秦淮河畔,另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那個曾和他有過一段真情的奇女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唯有無盡的遺憾留在心頭,這讓陳子龍也陷入哀愁。

在眾人驚嘆秦淮河畔又將出現一位李香君、柳如是一般的大名妓之時,小婢又從內間拿出一幅故鄉山水圖,掛在牆壁上供眾人欣賞。

「畫中遠山霧靄,近樹清波,板橋屋舍,點綴其中,布局新穎,另人眼前一新。」

「這幅山水圖,用筆圓潤,墨色渾厚,許娘子已有大家風範!」眾人圍住畫作,自然又是一陣稱讚。

至此許娘子琴棋書畫四種才藝,完全在諸人面前展現出來,令不少大名士都佩服不已,成名秦淮已經是鐵板釘釘之事。

對於這樣富有才華的女子,諸多文人是嚮往不已,欲睹許娘子真面容之心也就越發強烈。

見諸人反應,李貞麗十分滿意,當下便出來讓婢女準備筆墨紙硯,供諸人作曲作畫,寫詩寫詞。

除去之前的棋局對弈,眾人作曲,作畫,作詩詞,同時進行,心中若有了佳作,便可當眾寫於宣紙之上,眾人同許娘子一同品鑒,兩個時辰後,公認最優秀者,便得與許娘子相見。

聽完規則,眾人便冥思苦想起來。

不多時,大名士宋征輿便已有腹稿,當下便提筆寫下,「春流半繞鳳凰台。十年花月夜,泛金杯。玉簫嗚咽畫船開。清風起,移棹上秦淮。」

描寫的正是秦淮之景,待身邊之人將其頌出,立刻便引得諸人一陣喝彩。

聽聞眾人稱讚,宋征輿心中得意,筆下不停,又快速的寫完了詞的下半闕,「客夢五更回。清砧迎塞雁,渡江來。景陽宮井斷蒼苔。無人處,秋雨落宮槐。」

見他寫完,這下卻沒人叫好,倒不是詞不好,確是詞意有暗諷朝局之意,在場的除了保國公朱國弼,幾位大人的公子,剩下的便又多是東林之人。正是這些人組成如今的弘光朝廷,他們自然不好稱讚,便直接讓婢女送進內堂讓許娘子品鑒。

不到一刻鐘,便出了一首好詞,這讓眾人心裡頓生急切,文人們自然想寫出一首佳作,豈能讓宋征輿獨美,而公子哥為了一睹佳人芳容,頓時抓耳撓腮。

不覺間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眾人中已經出來了十多首詩,三首曲子,和幾幅畫,當然其中多事公子哥們不入流的作品,但也偶有佳作。

時間已經過去一半,外堂諸人都熱情的參與其中,卻唯有王彥這一桌不為所動,這可急壞了內堂的許娘子。

座在內堂的另一名美貌女子,見許娘子輕咬下唇,滿是焦急,「妹妹,真不給他一些暗示!」

許娘子臉色微微一紅,心裡一陣猶豫,「他都沒聽出我的聲音,也沒找過我,幹嘛要提醒他哩。」

「不知是誰,天天在姐姐面前王公子啊,王公子的提,怎麼如今人家送上門來,卻又不見了哩。」那美貌女子看著許娘子,故意調戲道:「妹妹就不怕,錯失機會,從此天涯相隔。」

「討厭,姐姐就會欺負我。」許娘子一陣嬌羞,便與美貌女子打鬧在一起。

「好了,好了,妹妹饒命,是姐姐錯啦。」美貌女子被許娘子撓得難受,連忙求饒,「妹妹,時間可不多嘍,你就這麼相信王公子的才學!」

聽了美貌女子的提醒,許娘子慢慢安靜下來,臉上一陣猶豫後,一咬下唇便將一旁伺候的小婢叫了過來。

王彥自從聽了許娘子的聲音後,便魂不守舍,腦中滿是回憶。

因為對天下局勢的擔憂,他將那些記憶,埋藏在了記憶深處,但是現在卻全都被引發出來,使得王彥心頭一疼。

這時比試已經過去一半,可王彥卻渾然不覺,只是獃獃的坐在那裡。

一旁的劉順等人,早已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卻只以為他憂心國事,便沒有放在心上。

「王公子。」不知多久後,王彥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呼喚,他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王彥有些茫然的抬頭,才發現剛才喚他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這時她正瞪著一雙大眼,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同王彥目光一對視,小姑娘便害羞的低下頭去,而後從袖中扭捏的拿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雙手捧到王彥眼前道:「王公子,我家許娘子讓我將此玉佩轉交給您。」

王彥見那玉佩,臉上神情頓時一變,無數回憶瞬間在他腦中浮現。

「公子,夜晚寒冷,爹爹讓我為公子送張毯子。」

「不管等下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不要出來,知道嗎?」

「拿著它,去長沙城外尋王家,我族人見此信物,必會收留於你。」

一張面帶清淚,哭的梨花帶雨的面龐浮現在王彥腦海,他幾乎要淚流滿面,一個埋藏在心裡的名字,情不自禁的從他口中道了出來,「是嫣嫣!」

「快帶我去見她!」王彥猛然站起身來,滿臉的驚喜拉起那小婢,便往內堂而去。

「公子?」

「王大哥?」一旁的劉順、夏完淳等人見他突然如此,頓時一陣驚呼。

這突然而來的一幕,將外堂諸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

這時眾人本都在絞盡腦汁,寫詩作曲,或是作畫,想討得頭彩與佳人一會。

那些才學稍遜的公子哥們已經急白了頭,卻突然見一人不顧規矩,直闖內堂,頓時大怒。

這樣的行為,真是叔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

那朱國弼見此,臉上橫肉不由得一陣抖動,猛然將王彥擋了下來。「大膽,哪裡來的孟浪小子,不懂規矩嗎?居然想硬闖!」

「這人誰啊?」

「許娘子別怕,我來保護你。」

一時間,一群人便將王彥圍了起來。

內堂的許嫣嫣見此,不由得大急,立馬就要出來為王彥解圍,幸得一旁的美貌女子拉住。「妹妹去了,只會更亂。」

經美貌女子一勸,許嫣嫣也冷靜下來,她畢竟不是自由之人,得為媚香樓考慮。如果她此時出去,媚香樓今晚的活動就全毀了,甚至可能得罪外堂里的達官顯貴。

一時間,她不禁為送玉佩之事,後悔起來。

見被人圍住,王彥也冷靜下來,知道他的魯莽可能會給許嫣嫣帶來麻煩,便沒再往裡闖,但圍住他的諸人卻不會輕易放過他。

陳子龍等人見此,連忙上來解圍,卻不是所有人都會賣他面子。

「一副窮酸樣,還想見許娘子,這不是笑話嗎?」朱國弼再次恥笑道,「看你也不像有什麼才學的樣子,本國公也不追究爾唐突之過,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媚香樓去。」

朱國弼居然如此羞辱王彥,這讓陳子龍臉色一變,當下就要與他理論。一旁的劉順、錢一楓聞此,頓時大怒,幾乎準備上前動手。

王彥心裡雖然也十分憤怒,可此時他已經冷靜下來,連忙用眼神制止了劉順二人,又拉住陳子龍,怒視朱國弼道:「身為朝廷大員,你就只有此等修養嗎?言我沒有才學,卻不知你有幾兩。」

聞言朱國弼不驚暴露,他身為國公,可謂位高權重,從來都是別人巴結討好他,何時有人敢如此蔑視他。

當下朱國弼便準備好好教訓一番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王彥的話卻提醒了他。

堂內如此多的文人、公子,他若讓人動手,畢定落下以勢壓人的壞名聲,淪為士林和朝臣的笑談,確實對於他不利。

身為國公他得注意自身影響。

不過讓他就此放過王彥,那顯然也不可能。

江南之地的飽學之士,才華橫溢的年輕士子,朱國弼基本認識,從來沒見過眼前的王彥,加之王彥穿的普通,不像什麼名士,便以為只是陳子龍的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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