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安生安死》後篇

(十二)

二樓會議室里。

這裡平時是爸爸用來邀請骨幹召開年會用的。

而奶奶和媽媽被這突如其來的爺爺也嚇了一跳。

爺爺關上了會議室的大門呢,外面誦經和讚歌的聲音才小了許多。

我也安靜的坐在了位置之上。

爺爺緩緩坐到了主位之上說道:「你們一個想要火化?」

媽媽點了點腦袋。

「一個想要直接入土?」爺爺再次說道。

奶奶也跟著點了點腦袋。

「你們這些方法都太大眾了,而我想要天葬。」爺爺說道。

奶奶和媽媽的臉色都不對了。

「這裡我年紀最大,資歷也最深。我想大家沒什麼意見吧?」爺爺說道。

媽媽站了起來,但不敢說話。

奶奶也跟著站了起來,意思好像說看你帶來的事情。

但兩人都沒有說話。

此時爺爺也發現自己似乎在這件事上沒有絕對主動權。

爺爺原本的硬氣也軟了一點,慢慢吞吞的說道:「安生死多久了。」

媽媽說道:「六天,明天頭七。」

(十三)

「明天是吧,剛好。我現在給我哥打電話,空運這邊你聯繫一下。去西藏九個小時應該就夠了,到了哪邊也安排的差不多了。下來就拉去天葬,時間剛剛好。」爺爺說道。

媽媽立刻喊道:「不行。」

「怎麼不行?」爺爺說道。

奶奶在一旁站了起來也說道:「真的不行,我入土就是想有個念想,每年都可以拜拜。你這要是天葬了,不就等於徹底沒有了嗎?」

「怎麼說話的,天葬核心是靈魂不滅和輪迴往複。死亡只是不滅的靈魂與陳舊的軀體的分離,禿鷲會把肉體送到佛的身邊。這是佛法,怎麼是沒有了。」爺爺說道這裡靜靜的看向了遠方。

奶奶愣了愣說道:「你等等,我打個電話問問哪位大神。這天葬影不影響我們家裡的風水。」

奶奶說完掏出了手機,當著眾人的面打起了電話。

媽媽看到這一幕臉色微變,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她知道她是這裡最沒有權利說話的人。

所以她才叫來了我,叫來了爺爺。

希望有三個人能幫助她,取消奶奶的念頭。

可心急的她似乎忘記了,我在這個家也沒有權利。

不然我怎麼可能會被爸爸扔在地球的另一面,卻根本沒辦法反抗。

而爺爺,應該是媽媽最不該叫回來的人。

(十四)

爸爸從小時候就拿爺爺沒有辦法。

爺爺是個很自由自在的人,這一點誰都不能駕馭他。

按他的話說,西藏的大草原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他可能是因為在大草原里,看見了一隻不一樣的蝴蝶。

他就去捉了,而這一追就是四十年。

後來,爸爸有了錢。

而爺爺有了自己的樂趣。

就是不斷的去世界各地尋找草原。

但卻始終不敢回他自己的家。

因為四十年改變了太多太多。

人、物、景。

當然不願回去不是因為沒回去過。

而是爺爺的爸爸、爺爺的媽媽、爺爺的爺爺、爺爺的奶奶都已經走了。

都是爺爺的哥哥一個個帶走了的。

爺爺的哥哥,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

然後將他們洗凈,在早已選擇好的那個懸崖。

誦經,等待著禿鷲帶他們去他們的天堂。

這就是天葬。

可那個時候,爺爺的哥哥沒有錢。

因為錢都讓爺爺拿去讀書了。

爺爺也很爭氣的讀到了大學,可爺爺去追蝴蝶了……

(十五)

因為沒錢。

爺爺的哥哥只能自己誦經,一坐下來。

不吃不喝就是三天。

轉經桶每轉一次,爺爺的哥哥就念上一段。

一直到九九八十一遍。

也就是整整三天,爺爺的哥哥最不喜歡的就是天葬。

可就是這樣,他一個人完成了四遍。

而哪個時候,爺爺卻離開了爺爺的哥哥。

這追蝴蝶一離開就是四十年,等爺爺回過頭有了錢再去找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爺爺給了爺爺的哥哥很多錢,可爺爺的哥哥從來沒有原諒爺爺。

爺爺的哥哥說:「你死後我會幫你天葬,相對的我死的那天,希望幫我天葬的人是你。」

這就是爺爺的故事。

穿花蝶、飛身前、君不追、蝶不飛。

君一追、留一堆、穿花蝶、誤是非。

(十六)

奶奶這邊打完了電話點了點腦袋,對著爺爺說道:「可以的,大師說了。天葬不在五行中,不會改風水。佛祖保佑,天葬也是好事。」

爺爺拿出了手機,按下了哪個熟悉的號碼。

爺爺從來不存號碼,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從來都很自信。

可這次。

……許久之後,是一段忙音。

爺爺愣了楞,仔仔細細的看了十一位的號碼。

爺爺再度撥了過去。

……又是許久,一口藏語傳了出來。

我們都聽不懂,可爺爺哭了。

嚎啕大哭。

奶奶安慰著說道:「怎麼了,老頭子?」

爺爺委屈的像個孩子說著:「哥哥死了,有半年了。」

眾人都沉默了,奶奶無奈的搖著腦袋:「半年前你估計在世界各地飛呢。你自己給自己安排的那些奇怪的行程,坐飛機的時間都比玩的時間多。那時候電話沒打進來,很正常。不信你問你兒媳婦,這次打了多少電話叫你來。估計也沒省心,是吧?」

媽媽點了點腦袋說道:「我給你打了整整半天,都是忙音。比路橋的好,他可是關機。不是我那封信,今天估計人都齊不了。」

爺爺聽完掛了手機,隨後奪門而出。

留下大家不知所措。

「那還是土葬吧,不管怎麼說。就是不能燒,你等等我去安排一下老頭子。」奶奶說完也追了出去。

(十七)

媽媽坐在原地無奈的低下了腦袋。

我起身說道:「媽,我先回去。明天爸的畫像是我舉吧?」

媽媽沒有抬起腦袋,甩了甩手。

我轉身剛要離開,媽媽說道:「對了,你爸爸似乎早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所以立了遺囑。遺囑上面寫著我和你奶奶爺爺都分兩成。而剩下的都歸你。你奶奶說自己哪一分不要都給你,我這一份也是你的。不過你還小,等你畢業了再交給你。」

我點了點腦袋。

媽媽再度說道:「遺囑里最後一句話說文件里有一封信要你親自拆開,我們都沒有動。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就在放在你的桌上。」

我再度點了點腦袋。

媽媽也沒有在說話。

房間里我找到了桌上的信,我緩緩拆開。

吸了一口氣,認真的讀了起來。

第一句讀完,我無奈了。

不是因為太感人,是因為只有一句。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被媽媽叫醒了。

一家人火急火燎的去了鳳凰山陵園。

大家都在,爺爺臉色好多了。

爺爺苦笑的說:「安排好了,你爸爸入土爺爺就去一趟西藏。」

奶奶則是笑著沒有說話。

媽媽的表情有點奇怪但還是有著笑容。

到了鳳凰山陵園。

棺木已經老老實實的擺在了哪裡。

而媽媽則過來遞給了我爸爸的畫像,最後在我耳邊說道:「兒子,等一下入土的時候。我支開你奶奶爺爺,這一管東西你就找個借口放棺材裡一起埋進去。」

(十八)

媽媽塞到我手裡的是一管冰冷的陶器。

圓柱形,兩頭密封著陶瓷塞子。

我塞入了我的羽絨服口袋,厚重但看不出彆扭。

「媽?你把爸化了?你……」我輕聲的說道。

媽媽伸手過來捂住了我的嘴說道:「乖,聽我的。」

我點了點腦袋。

媽媽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路上我舉著畫像,而口袋裡踹著的東西卻是爸爸的骨灰。

到了送入墓地的入口。

媽媽果然拉著爺爺奶奶小聲的說著什麼,爺爺奶奶的注意力被支開了。

葬禮的哀樂響起,沒有讚歌只有佛經。

我對著工作人員說道:「等等,我有東西想放進去。」

工作人員停下了手上的活,原本打算定死棺木的也停下了手。

我輕輕的挪開了一條縫,將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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