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臨江仙 第五章 短歌(八)

彷彿聽到了他們祈禱,一道閃電忽然當空劈落,將部落大祭司直接劈飛到半空當中。

「啊呀也蔑……」祈禱聲戛然而止,眾魚皮秣鞨抬頭望著天空中血流如注的大祭司,滿臉錯愕。

又是數道閃電當空劈來,將十幾名躲避不及的秣鞨頭目劈下甲板。緊跟著,冰雹般的弩箭蕭蕭而下,將其餘秣鞨武士砸得抱頭鼠竄。

「是船弩,船弩!」正橫槍堵在艙口處的陶大春又驚又喜,扯開嗓子大聲喊叫,「咱們的船弩,還有武侯弩。船,咱們的雙層大艦!」

「什麼?」鄭子明等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冒著被武侯弩誤傷的風險,蜂湧而出。舉目望去,只見下游五十步外,一艘雙層巨艦破浪而來。甲板二層,有名身穿綠色披風的女將逆風而立,手中令旗上下揮舞。百餘名滄州勇士在令旗的指揮下扣動扳機,用武侯弩將烏漆船上的魚皮秣鞨人,像扎蛤蟆一樣一排排射入水中。

「這,這是咱們的破浪號!」絕處縫生,李順啞著嗓子尖叫,「咱們滄州軍的破浪號。夫人,大夫人在船上,大夫人帶著破浪號來救咱們了!」

「是破浪號,真的破浪號!」其餘四名滄州勇士,也啞著嗓子歡呼,煙熏火燎的臉上,瞬間淌滿了眼淚。

破浪號,是破浪號,滄州水師利用福船改造而成的雙層大艦。每艘戰艦上,光是船弩就有二十架。此艦形象威猛,戰鬥力驚人,速度也遠超尋常。但抗浪性方面,卻遠不如大夥腳下的這艘單層大船。萬一在行駛中遇到風暴,全船人都有葬身魚腹的危險!

所以,此番前來遼東救人,大夥才沒有選擇乘坐高大威猛的破浪號,而是選擇了一艘不太起眼的中型商船,準備悄悄地搶了石重貴,悄悄地溜走。卻沒想到,由於內奸的出賣,整個行動計畫和路線先後暴露,不起眼的商船差點成了大夥的葬身之所。而破浪號卻在最後關頭逆流而至,將大夥重新拉出了生天!

「啊嗚咿呀吁哈喇……」魚皮秣鞨人仗著自家船多人多,冒死靠上前,向破浪號投擲鋼叉,打算先用繩索將破浪號拖住,然後再攀上甲板以眾擊寡。

綠披風女將不慌不忙,抬起手,將令旗左右揮動。劇烈的戰鼓聲,瞬間蓋住了秣鞨人的鬼哭狼嚎。下層甲板的滄州勇士們,奮力扳動機關,數十支拍桿沿著船舷梯次而落,將衝過來的烏漆船,拍王八般一隻接一隻拍翻在水中。

一些秣鞨人直接被拍暈,像死魚般漂向下游。但大部分秣鞨人,都憑著嫻熟的水性逃離生天。扭頭望著山一樣巍峨的破浪號,他們眼睛忽然開始發紅,大叫數聲,彼此招呼著,游向了船底。

「鑿船,小心艙底,他們要鑿船!」石重貴看得心焦,跳著腳大聲提醒。

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只見綠披風女將用令旗向左右兩側一揮。緊跟著,戰鼓突然變調,兩排滄州勇士怒吼著沖向船舷,居高臨下,用投槍將試圖靠近船底的秣鞨人,一個個穿成了肉串!

「好,好!這是誰家女兒?本事好生了得!」石重貴看得兩眼放光,指著綠披風女子大聲發問。

「爹,她是常婉瑩,是澤潞節度使常思的女兒。小的時候,曾經在咱們家裡住過!」鄭子明兩頰含笑,回頭看了自家父親一眼,低聲彙報。

是小師妹,武藝高強,箭術無雙的小師妹。每次在危機關頭,總是從天而降。這次,當自己陷入絕境的時候,她又來了,指揮著一艘並不安全的戰艦,將周圍的敵軍殺得浮屍滿江!

「噢!肥狐常克功之女,怪不得!怪不得!」石重貴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對面的破浪號上,根本沒注意到自家兒子臉上的自豪表情。點點頭,順口說道。

他沒做皇帝之前,跟常思的交情還算不錯。但畢竟常思是劉知遠故意安插在汴梁的黨羽,而他卻是皇帝石敬瑭的養子兼心腹愛將。所以,雙方交往雖多,卻遠不到能結為通家之好的地步。

而後來,他做了一國之君,更不可能去跟某個地方諸侯麾下的大將去攀交情。只是天生性子柔弱,沒有因為常思是劉知遠的心腹,就故意給對方小鞋兒穿而已。

見父親誇了妻子一句之後,就沒了下文。鄭子明也不好過早的介紹妻子的情況。反正破浪號一到,水面上陷阱立刻就被碾了個支離破碎。魚皮秣鞨人的烏漆船再多,自身再悍不畏死,也不可能是滄州水師的對手。而遼河兩岸的契丹人,更不可能跳到水裡去自己找死!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從兩岸傳來,帶著幾分氣急敗壞。果然,遼河兩岸的契丹大軍發現情況不對,立刻發布命令,要求魚皮秣鞨人以死相拼,而他們自己,卻沒有跳下水的勇氣,只能站在岸邊,拚命朝破破浪號開弓放箭。

大部分羽箭都沒等抵達目的地上空,就被河風吹飛。少部分里力道充足的羽箭,被破浪號上的勇士們用盾牌一擋,也都白忙活一場。已經損失慘重的魚皮秣鞨人不敢違背契丹人的命令,硬著頭皮,重新組織進攻。這一回,他們學乖了許多,沒勇氣再湊到近前發起跳幫戰,而是仗著船隻小巧靈活,圍在破浪號附近三十幾步外,不停地發射羽箭偷襲。其中有許多支羽箭的頭部還穿上了點燃的魚油球,試圖通過數量的積累,在船舷引起大火,將破浪號付之一炬。

俗話說,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在秣鞨人剛剛改變戰術的瞬間,破浪號果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站在對面船上的鄭子明,眼睜睜地看著船舷上有十多處位置同時冒起了濃煙,數名弟兄中箭落水,心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然而,還沒等他隔船獻策,常婉瑩已經迅速做出了調整。只見數十桶泥漿從底層甲板齊齊潑下,立刻壓住了剛剛冒起的火頭。緊跟著,破浪號的船頭猛地一擺,如怒龍般,一邊四下發射著弩箭,一邊朝河道北側高速碾了過去,將十多艘徘徊在河道北側的烏漆小船連同船上的秣鞨武士,一併碾進了河底。

「啊,嗚離,嗚粒里……」僥倖沒被當場碾死的魚皮秣鞨人魂飛膽喪,抄起船槳,拚命將各自所在烏漆船朝岸邊劃。破浪號卻得勢不饒人,像獵食的巨鯨般,從後面追上去,橫衝直撞。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遼河北岸,氣急敗壞耶律底烈帶著其麾下爪牙,萬箭齊發。

箭雨中,破浪號驕傲地轉身,神龍擺尾。將另外十幾艘烏漆小船掀翻於岸邊,然後直撲愣在河道南側不知所措的另外一批烏漆小船,碾出一道猩紅色的血浪。

「啊,嗚離,烏粒離……」河道南側的烏漆小船四散奔逃,破浪號緊追不捨。耶律察割和韓匡嗣兩個大怒,調集全部力量,向破浪號發起攻擊。破浪號則一邊高速碾壓秣鞨人的小船,一邊毫無懼色地用武侯弩和船弩還以顏色。雙方隔著七八十步的距離,箭來弩往,轉眼間,掉落的箭支和秣鞨武士的屍體,就飄滿了水面。

「轟,轟,轟……」準備就位的床弩,故技重施,朝著破浪號射出纏繞著牛油包的火弩。烈焰與河水接觸,瞬間發生爆炸,掀起滔天巨浪。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在常婉瑩的指揮下,破浪號上的船弩,向岸上的床弩和操作床弩的幽州軍,輪番射擊。包裹著硫磺和牛油的弩桿,落地之後立刻炸裂,火星飛濺,將幽州軍的陣地,燒得濃煙滾滾。

所有船弩,都是在舊式床弩的基礎上,改進而成。鄭子明親手畫圖,幾番修正,才令其達到目前工藝條件下的最佳效果。無論是操作方便性,裝填速度,還是準頭,都甩了老式床弩不知道多少條街。

「轟,轟轟轟,轟!」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高速移動的戰艦用船弩與河岸靜止的床弩對射,船弩的數量是床弩的兩倍、裝填速度和射擊精度又佔據了絕對上風。結果可想而知。才小半炷香功夫,幽州軍的床弩就被擊毀過半兒,剩下的見勢不妙,趕緊用戰馬拖著,高速撤離了河灘。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破浪號又如同示威一般,朝著韓匡嗣和耶律察割二人帥旗下各自發射了一輪弩箭,然後才不慌不忙地返回了河道中央,緩緩靠向正在下沉的大船。兩艦的船頭剛剛對齊,數把鐵鉤拖著繩索從天而降,牢牢地拉緊了大船的側舷。

「嗖!」「嗖!」兩道矯健的身影盪著纜繩飄然而落,一道奔向鄭子明,難分先後。

「你怎麼受傷了?活該,叫你丟下我們三個!」

「你怎麼受傷了?快,我和陶姐姐扶著你跳過去,破浪號里有你親手配製的金創葯!」

陶三春和呼延雲兩女的表達方式迥異,所包含的擔憂和關切,卻別無二致。

「這是我爹,你們先送他過去,船快沉了!」鄭子明顧不上解釋,從身後拉過自己的父親石重貴,大聲吩咐。

陶三春乃是農戶之女,呼延雲出身於綠林世家,二人都不是什麼扭捏之輩。知道自家丈夫事急從權的道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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