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殊途 617 好夢頻驚

冰湖上開了一個寬洞,山師陰便坐在洞邊軟墊上,手中拎著魚竿動也不動。

林火緩緩地朝山師陰走了過去,他在山師陰身邊看到了另外一個軟墊,應該就是給他準備的位置。

山師陰沒有說話,只是在身邊軟墊上拍了拍。

林火皺眉遲疑。

山師陰扭頭看他,「怎麼,林大俠害怕這軟墊下面有個誅仙弩?」

林火搖了搖頭,「如果真有誅仙弩,我們倆靠得這麼近,你也活不下去。」

山師陰眉頭一挑,「我想做之事都已經完成,你以為我還會挂念什麼『活下去』?」

林火低頭片刻,最後便在軟墊上坐下。

山師陰「嘖嘖」兩聲,「想當年我就算是給你一杯毒酒,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的。」

林火看著山師陰的眼睛,「要是我現在給你一杯毒酒,你會喝嗎?」

山師陰勾唇一笑,不知比多少姑娘漂亮,「你不會給我毒酒。」

林火咧嘴笑笑,盤腿坐正,看著沒有動靜的湖水,「今天有什麼收穫嗎?」

山師陰將魚竿在一邊桿架上放下,「我喜歡釣魚,花了不少時間,不過空廢了魚餌與時間,什麼都不曾得到。」

林火看著湖面上略有起伏的魚鏢,接嘴說道:「釣魚,也不是為了一定要釣到魚。」

山師陰哈哈一笑,「下至拋骨朵,再有鬥雞鬥犬,推及牌九色子,上至謀國論策,誰不想贏?就算是你,若是你幫武夢打到了昌隆城下,結果最後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我就問你,你會不會懊悔頓足難過?」

林火答不上話,每當兩人對話的時候,他總是找不到話的那一個。

山師陰搖頭笑了笑,「結果總比過程很重要,這就是現實。所謂過程的美好,不過是勝利者留給失敗者的寬慰,是失敗者說給自己聽的謊言。」

林火突然抬眼看著山師陰,淡淡地說道:「現在坐在這裡的我們倆,誰又是勝利者?」

第一次,山師陰面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後面無表情地望向湖面。

林火就這麼陪著山師陰坐在洞邊,靜靜地看著魚鏢飄來盪去。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山師陰突然仰起頭來,長嘆一聲。他呼出的濁氣直成一條白霧。

林火只聽到山師陰苦笑一聲。

苦笑過後,山師陰淡淡地說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雪還在落,落在兩人肩頭。

林火隨著山師陰的目光,同樣望著天空飄雪,「誰知道呢。」

山師陰咧嘴一笑,「呵,是啊,誰知道呢。」

無聲之中,兩人面前似乎回望起了過去種種。

那次冰湖初遇,那年九霄相救,那夜月下醉酒,那段江湖同行,那場岳山愧疚,那時沙場並肩,那面再見決絕……

曾經陌生的兩個人,因為機緣湊到一塊,行了一路,又因為選擇分道揚鑣,這一分別,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山師陰終於是低下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從腰間摸索出一個酒壺來,「走一個?」

林火愣了愣神,隨後結果酒壺仰頭灌去半壺,又將酒壺遞給紅袍兒。

紅袍兒把酒壺拿過,又將剩下半壺酒,一口飲盡。

一壺飲盡,紅袍兒將酒壺隨手一擲,隨後站起身來,展開手臂,「來吧,做你該做的事情。」

林火坐在軟墊上,右手捏緊千磨劍,卻不曾起身,「你引我來,就是為了求死?」

山師陰苦笑一聲,「你能有什麼選擇?我若不死,這所有的事情,便不算結束。難道你不明白?你今天若不殺我,你林大俠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名聲,也會毀於一旦。」

林火沒有回答,反而是問了其他問題,「你為什麼要殺武莫。」

山師陰面色一沉,緩緩放下手臂,冷冷地說道:「因為他害死了丹霞。」

「不對。」林火鬆了口氣,輕輕鬆開,原本緊握劍柄的手掌,「不是這個理由。」

山師陰哈哈大笑,「你瘋了嗎?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我將他千刀萬剮?」

林火皺眉說道:「我了解你,像你這般深恨武莫,更不會讓武莫輕易死去,你會讓他生不如死。將他輕易殺了,豈不是讓他得到解脫?可偏偏,你還是動了手。」

山師陰沒有說話。

林火便繼續說道:「你曾經教過我,每當發生這種事情,第一個該去思考的,便是誰才是獲得利益最多的人。這一路以來,無論我怎麼想,最大的受益人都是武夢。武莫一死,便是為她鋪平了登天之路,讓這條路上再無阻礙。」

山師陰收斂起臉上笑意,「你是在給自己找理由,找一個不殺我的理由?」

林火搖了搖頭,「這不是我找的理由,這反而是一個問題。問題就在於,你為什麼要幫武夢登頂?」

山師陰攤開雙手,「我不過做了一件讓我開心的小事,誰知道會讓別人撿了便宜。」

「不。」林火繼續搖頭,「你不是這樣一個做事不顧後果的人。你做這一切肯定都原因。所以我這一路都在思考,思考你為什麼這麼做,就在剛才,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林火站起身來,盯著山師陰的雙眼,「在涼平城幫助我們的,除了鬼見愁,另外一個人,是不是你?」

山師陰回望林火雙眼。

林火從他眼中看不到半點波瀾。

山師陰「噗嗤」一笑,突然鼓起掌來,「精彩,真是精彩。」他彷彿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玩的笑話,「林火,你還真是把我塑造成了一個為了給別人做嫁衣,不擇手段的人啊。」

林火略顯焦急地問道:「你只需告訴我,是與不是?」

山師陰止住笑意,盯著林火直看,「是與不是,又有什麼區別?」

林火幾乎是脫口而出,「如果是,我就可以……就可以……」

可以後面的話語,林火還沒有說出口,山師陰已經笑著將他打斷,「你可以做什麼事情?你什麼都做不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不是武夢一人想要我死,是天下人不想見我活!」

「你覺得我不該死?好!我問你!你知道我害死了多少人?」山師陰伸手指著天空,「我為了接近人熊,為他殺了四十六戶文武,共計六百七十四人!無論老弱婦孺!這樣你還覺得不該死?」

林火一臉驚詫,一時間說不出話。

山師陰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是的,你都不知道。」山師陰捂著肚子,就像是笑到癲狂,「我當權後,零零散散不服之人不去說他。王家一脈幾乎被我趕盡殺絕,更別說那些被我派上戰場的貴胄子孫。我一個命令,便斷了他們的血脈。你覺得,我這樣的人還不該死?」

林火抿住雙唇,一言不發。

山師陰看著自己的雙手,語帶顫抖,「我因為害怕,下令毒了花袍。我為了活命,親手殺了楓叔。我因為遷怒,逼迫了孟然之。我因為怨恨,親率大軍逼死渡鴉。你這孬種!你告訴我!這樣的我!難道還不該死!?」

林火猛然拔出劍來,千磨劍尖顫抖,就停在山師陰胸前。

山師陰狂笑著張開雙臂,「是了,是了,就是這樣,給我們之間做了了斷。」

然而,林火這一劍,依舊沒有刺下去。

山師陰臉上張狂漸漸沉寂下來。

林火悠悠說道:「你還記得,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嗎?」

山師陰不答,只是放下手臂。

林火微笑著說道:「你問我,如果一天,你已不再是你,我是否還會在你身邊。我的答案,始終不變。」

山師陰渾身一顫,搖頭咬牙,「你就是個傻子。」

林火眼角含著淚花,咧嘴笑著,「因為我們是兄弟啊。」

說完這話,林火便準備放下千磨。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卞蘭的呼喊,「門主!」

林火扭頭去看卞蘭,卻突然感到掌中千磨一阻。

「噗」這是利劍入肉聲響。

林火驚慌失措地回過頭來,便見到千磨劍已經沒入山師陰胸膛之中。大片鮮血比紅更艷,直接在山師陰胸膛之上綻開花來。

不等林火反應過來,山師陰便向後退了一步。

利劍從他體內拔出,他的身軀,滑向冰湖洞窟之中。

傾倒之間,山師陰對著林火綻顏一笑,就如同他們初見之時,「再見……兄弟……」

「噗通!」

山師陰墜入水中。

林火先是驚詫,隨後瘋了一般丟掉了手中長劍,忘記了自己不會游泳,直接一躍跳入水中。

水下冰寒刺骨,水下昏晦難明。

林火只見到山師陰胸口鮮血散入水中,緊閉著雙眼,不斷下沉,下沉,下沉……

巨大浮力阻止著林火下潛,不通水性的他,只是憑著一口真元壓住心肺。

林火顧不得這些,死命划動手腳,只想靠近山師陰,哪怕一尺,哪怕一寸也好。他揮動手臂,卻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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