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殊途 596 定波瀾

小劉作為鎮守大燕西側的一名騎兵,當了兵這麼多年,除了經常和西域還有馬賊「聊聊天」之外,還真沒有和蜀人交過手。

最近這半年來,聽說西域出現了一夥實力強勁的馬賊,攪得西域天翻地覆,就差自立為王了。這也使得大燕西邊安靜了不少時間,偏偏其後的狄國入侵與南方三國北上,終究是讓他再次忙碌起來。

這一次,他有了直面蜀國兵卒的機會。

小劉可是聽說蜀國有兩支天下強軍,雖然他們燕國有另外三支,但是也不會派到他們這兒來助拳。所以第一次面對蜀國兵卒的時候,小劉心裡還有些忐忑不安。

直到……小劉所在的騎兵隊發起了第一次衝鋒,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小劉看到了蜀國兵卒眼中的恐懼。

小劉掌控韁繩,從鹿角木上一躍而過。他的長槍穿透了蜀軍的胸膛,也擊碎了他心中那份忐忑。

什麼天下強軍?他們的馬術蹩腳至極,他們的騎兵幼稚得如同稚子,這是天下強軍?

狗屁!

燕軍西線與蜀軍對峙至今,經歷過數十場戰鬥,三次大戰。燕軍兩勝一敗,那一敗便是燕人追擊過於深入,才會在山林間著了蜀人的道。若是擺開陣仗野戰,燕軍絲毫不懼。

蜀軍或許頑強,或許堅韌,但是在燕國鐵騎面前,他們唯有潰敗。

算上今天早上的這次大戰,蜀軍已經敗了第三次了。

這一次小劉主動請纓,要求參與追擊,前幾次都沒能撈到功勞,這一次絕對不能錯過。反正這些被燕國騎兵嚇破了膽的蜀國人,只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們這一支騎兵小隊,不過百人,卻沿著地上痕迹,追擊著超過千人的潰兵。一群羔羊,還能有什麼好怕的?

隊長告訴小劉和他們的夥伴,只需要控制馬速小跑便行。節省馬力,對付那些潰兵,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樣的簡單。

小劉原本以為隊長說的沒錯,這一路上也沒有什麼意外發生。可怪事,終究是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就在小劉這伙騎兵的視線盡頭,那些潰兵居然不跑了。

他們圍成了一塊,似乎是在構架軍陣,難道他們還想就地反擊?是誰給他們的勇氣?亦或者,他們已經完全被恐懼摧毀了理智,徹徹底底地瘋了?

小劉拿不定主意,扭頭望向隊列最前方的隊長。幾乎隊中所有人都在看著隊長。

隊長甩了甩馬鞭,「都看老子做什麼?不就是些窩囊廢!」隊長伸手指著那些蜀軍,「只等我們一個衝鋒,馬蹄聲就能把他們全部嚇尿!那些是什麼?全部是等著收割的軍功!」

隊列中不少人鬨笑起來,他們顯然也沒有將對面那些蜀軍放在心上。

「兒郎們!」隊長抬起手臂將馬鞭在天上揮舞,「隨我衝鋒!殺他個片甲不留!」

小劉夾緊馬腹,但是他沒有笑。隱約之間,他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一個不詳的念頭始終圍繞在他心頭。

畢竟他們只有百人,而潰兵足有千人。

戰馬與蜀軍陣列越來越近。

小劉心中雜念越來越強,他總覺得,對面這支蜀軍有些古怪,好像是缺了些什麼,可究竟缺了什麼,他卻說不明白。

距離還剩下兩百步。

隊長發出「嗚呼」一聲長嘯,這是騎兵衝鋒的前奏。

小劉腦中還在胡亂想著,可是身子還是如同往常訓練中一樣做出了持槍反應。騎兵之間縫隙稍作分散,隨後從小跑變成了快跑,同時不斷加速。

可到了這個時候,對面那些蜀軍還是沒有絲毫變化,沉默得像是一塊礁石。

小劉心中不詳之感越來越強,蜀軍的沉默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還剩下百步。

隊長再次發出一聲長嘯,全部騎兵壓低身子,雙腿夾緊馬腹,戰馬從快跑轉化成大扒,開始全力衝刺。

以往到了這個時候,蜀軍軍陣便會開始騷動,但是這一次什麼都沒有發生。

阻擋在小劉面前的這支蜀軍,依舊沉默,依舊不退。

只剩下最後五十步,小劉已經能夠看清蜀軍準備的兵刃與弓弩。

直到這時候,小劉突然發現了問題所在。

蜀軍為何不提前放箭?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事,蜀軍的騎兵去了哪裡?

便在此時,蜀軍側翼傳來一聲暴喝,只見到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騎兵隊從步卒掩護之後飛奔而出,朝著燕軍騎兵側翼直插過來。

他們手中捏著騎弓利箭。

小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聽到蜀軍大將發出一聲暴喝,「放箭!」

箭羽飛縱而來,燕軍側翼遇襲,戰馬速度陡然下降。更有不少燕軍騎士慌了手腳,直接從馬背上摔落下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蜀軍還會組織騎兵反擊。

燕軍馬速下降,對面靜止不動的步卒也開始動作。

此時,燕軍騎兵距離蜀軍步卒,只剩下三十步的距離。

而這個距離,正適合步卒衝鋒。

蜀軍陣中射手拋射出長箭,兜住燕軍前頭,同時讓燕軍騎兵再次減速。

等燕軍騎兵衝破箭羽,面對他們的,便是衝鋒最盛的蜀國步卒,還有斜插而入的蜀國騎兵。

所有燕國騎兵都不願相信,之前還如同羔羊的蜀軍,怎麼就反過來成了兇狠的豺狼?

無論他們怎麼思索,結局已定。

一個照面,燕國騎兵小隊全軍覆沒。

林火看著遍地屍首,卻是有些於心不忍。

太史殊見到林火皺眉嘆息,已經知道了他心中不舒服,便出聲勸慰道:「師弟,戰爭就是這樣,總有生生死死。」

林火一聲長嘆,「我知道戰場上生死各安天命,但是我們明明是想要拯救燕國,到頭來卻和其他人一樣,將人命堆成登頂之梯。我願以天下蒼生為念,可現在做的,又和那些劊子手有什麼區別?」

太史殊看著孟然之命令手下士卒收拾戰場,繼續對林火說道:「一人不殺就想天下太平?那不過是戲文里寫給人看的故事,我們面前的才是現實。沒錯,那些對眾生慈悲的人固然令人敬佩,但在這世道面前,至善也是至惡。善,也有取捨。」

林火搖了搖頭,「有了取捨,還能稱之為善?」

太史殊看了林火片刻,隨後伸手從身前划過,「看看你面前這片土地,想想你所經歷的事情,除了佛陀,誰能普度眾生?可惜就算你有天人境界,依舊不是佛陀。這場大戰看似是因你而起,但若往深處去想,就算你不扶持武夢上位,南方三國,亦或是北方三國,便會放過在武莫治理下日漸混亂的大燕?」

林火沉默不語,腦中反覆思索。

太史殊張開雙臂,「在山匪看來,捕快是惡,在捕快看來,山匪是凶。立場不同,世間萬物便大不相同。但是搖擺不定,終將一事無成。」太史殊轉過身來,用雙手將林火雙肩按住,「不要猶豫,做你認為對的事情。所謂信念從不是一句口號,而是一種責任。欲成帝王者,必承萬民之重。這世上,沒有一條路叫做輕鬆。一切都是選擇,一切都是堅持,一切都是承受。這便是,天行有常。」

林火靜靜地聽著太史殊把話說完,然後閉目回味。

過去良久之後,林火方才睜開雙眼,朝太史殊拱手行禮,「多謝師兄為我解惑。」

太史殊側身避過,「當不得師弟的謝禮,我不過是和師弟分享一下我這些年自己的感受,希望能夠對師弟有所幫助。」

林火連連點頭,「聽了師兄一席話,受益匪淺。」

太史殊微微笑道:「如此最好。」

前方孟然之已經帶領蜀國士兵將戰場粗略打掃完畢,他命人將那些屍首堆在一處,百人累壓如同小丘。孟然之站在屍體之前,對一眾蜀國甲士揮手說道:「你們看看,燕軍也不過如此。你們難道還能輸給這些孬種?」

如果說放在蜀軍潰兵們只是因為一時慌亂而被孟然之震懾,如今他們望向孟然之已經有了敬畏。

林火明白,這些敬畏,正是孟然之想要的東西。

但是孟然之眼中並沒有露出喜悅之色,反倒是當眾給了那些士兵一記耳光,「一千人打一百人,要是打不贏,你們全都可以自刎謝罪了,居然還在這裡沾沾自喜。」

方才還有些沾沾自喜的人們,立即被孟然之這一記耳光打得冷靜下來。

孟然之伸手指向遠處戰場,「那裡才是你們證明自己的地方!那裡還有兩萬燕軍,那裡才是我們真正的挑戰!我們沒有補給,沒有援軍,沒有退路。我們只有身邊這些袍澤,留給我們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勝利!」

「我給你們的軍規依舊只有三條。」孟然之豎起三根手指,隨後逐一收起,「臨陣脫逃者,殺!臨陣脫逃者,殺!!臨陣脫逃者……」

孟然之話還沒有說完,蜀軍陣中千餘人同時呼應,「殺!!!」

「很好!」孟然之環視一周,「受過騎兵訓練的人,將燕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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