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殊途 565 死生一線

夜幕降臨之時,九霄山上也就烏雲密布,宛若潑墨凝空,欲落未落。

這般天色,自然是無星無月。

寧靜,如同不安一樣彌散開來。越是無聲無息,越是詭秘難測。軍營之中那些巡邏循規蹈矩,橫來豎走。這夜裡靜得只有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燒聲,還有巡邏甲士來回腳步。

山師陰的死士依舊守在中軍大帳門口。他們對那些腳步聲早就已經習慣,畢竟山師陰昏迷之後,軍營中大部分事情都停滯了下來。若是沒有停滯的那些,便按照原樣繼續進行。

這裡面便包括了巡邏路徑。

死士們對甲士的巡邏路徑一清二楚。原本他們作為死士,除了保護山師陰之外,便需要完成一些類似於潛入暗殺的活計。他們下意識地便會去觀察軍營中那些巡營規律。

再加上這幾日來除了保護山師陰,他們也是無事可做,這一來二去,也就連友軍的巡邏路徑也是記得一清二楚。

夜空中軍靴敲打地面的聲響漸漸靠近。負責今日守夜的五名死士將這些聲音收入耳中,也沒有太過於關注。他們聽著腳步節奏分明,也就放下心來,這證明軍營裡面應該沒出什麼大事。

他們沒有將巡邏甲士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自認那些甲士實力不如他們,另一方面他們自己還要擔心自身會不會毒發身亡,自然是無法安心尋思更多。

然而他們能夠聽到腳步聲,卻聽不到那些巡邏甲士手中早已出鞘的刀劍。

今夜正是唐之由的部下負責巡夜,他們早早就將兵刃從鞘中拿出。更要感謝老天開眼,今夜無星無月就連兵刃上可能造成的折光也被降低到了最少。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甲士越走越近,前排甲士盡量保持平穩,用身軀掩蓋後排甲士手中刀劍。

大帳四周滿是火盆,那邊讓任何一點動靜都無處可藏。

甲士靠近過來,已經有些走入火盆光照範圍之內。可死士們便隨意瞥了一眼。他們仍舊未曾發現異常。

雖然按照原本規定,這些甲士的巡邏範圍應該就在火盆外圍,不應該靠中軍大帳更近。不過他們平日里巡邏便是緊貼外圍,今天若是一不小心多走了一兩步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死士們心中多是想著: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這些甲士有些懈怠,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事情越發不對勁起來,那些甲士竟然跨過了外圍,徑直朝大帳行來。

負責鎮守的死士立即拔刀出鞘,高聲喝道:「退回去!」

甲士為首那人高聲喝道:「我們將軍有事要找你們首領商議。」他一邊這門說著,但是腳步絲毫不停。

鎮守死士先是一愣,但是瞬間反應過來,「有人闖營!」

首領營帳就在不遠處,全軍都知道首領位置所在,他們若是真心要找首領,絕不會朝著中軍大帳而來!如此一來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山師陰!

負責鎮守那一方向的死士方才呼喝出口,其餘死士便同時醒悟過來,一邊拔刀出鞘,一邊尖嘯示警。

其餘今日不值夜的死士袍澤便在一旁營帳休息,只要示警他們便會立即過來支援。

然而夜襲甲士也會有備而來。

死士雖然及時方向,終究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們出聲示警之時,那一隊甲士已經靠近了死士們休息的營帳。他們紛紛自處手中油瓶,青黑色的粘稠油液便被潑在營帳之上。

還沒等營帳中有人出來,又有其餘甲士將火把拋去。

「熊!」的一聲,驟然間火光衝天。

死士營帳之中立即傳來慘叫聲響,能有幾人突圍而出,根本難以想像。

但山師陰訓練出來的死士,絕不會於此刻輕言放棄。殘酷的訓練讓他們堅信,哪怕是死,也要從敵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守護大帳的五名死士嘶吼著向甲士直衝而去。

對於死士反擊,燕軍甲士也是早有準備。前排幾人瞬間甩開衣袖,露出袖箭寒芒。只要死士膽敢靠近,便要嘗嘗鋒芒滋味。

可死士們也非浪得虛名。他們之間合作無間,見到袖箭後立即奔向五個方位,隱約之間互成犄角模樣。

然而下一幕讓他們心生絕望。

只見到所有甲士都舉起手臂,亮出袖中袖箭。他們分明就是用第一波袖箭引誘那五名死士分散,隨後用大量袖箭分而擊殺。

雙方近在咫尺。

燕軍甲士不管不顧,盡皆放出袖箭,只求傷敵根本不在乎袖箭損耗。

一輪「箭雨」下來,五人死士已死三人,還有兩人僥倖逃生。他們兩人雖然逃生,卻還是或多或少地中了一兩箭。幸好燕軍武器之上沒有塗抹毒藥的傳統,他們不曾有性命之憂。但是一時間也他不敢靠近,只能先退到戰圍之外。

他們只恨自己等級不夠,就連獲得絕命葯的機會都沒。否則就算是死,也要讓這些趁夜偷襲的小人陪葬。

另一邊大火起燃的死士營帳方向,已有死士反應過來,用各自兵刃劃破營帳求生。

可惜在營地外等候他們的不僅是涼爽的空氣,還有收割性命的屠刀。

燕軍甲士遭遇準備,他們將營帳團團圍住,只要有死士冒頭,便要將那人亂刀分屍。轉瞬間,營帳外便淌滿了血跡,還有殘肢斷臂,各種死不瞑目。

火光點燃了大半營帳,慘叫聲此起彼伏,宛若人間煉獄。可偏偏除這一處,軍營之中聽不到半點聲響。

月無光,夜無光,人心昏冥,鬼蜮熏心。

眼看這便是一邊倒的屠殺,死士終將會在這消耗之中死亡殆盡。

可就在此時,營帳一處破口突然竄出一具滿是火焰的屍首。

營帳外甲士皆是一驚,不由自主地退後半步,鋼刀更是沒能及時揮下。等他們停下腳步定睛去看,便見到那火屍竟然是被另外一隻手掌舉著。而那隻手掌的主人,便隨著火屍同時衝出營帳!

來這不是他人,正是死士首領。

死士首領以火破火,他擎住火光開路,就像是蠻橫野牛橫衝直撞,一時間攪得燕軍甲士陣型大亂。

趁著這個機會,營帳中死士魚貫而出。還有其他死士有樣學樣,分頭突破包圍。

這場死斗又變均勢。

死士雖然人少,更是在方才減員不少,但是他們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倘若包圍他們的是天下強軍,這些死士絕無生還可能。但是眼前這些燕軍……

「呵!」死士首領不屑冷笑,將手中火屍擲到燕軍人群之中,隨後一路衝殺。他連殺十人,不退半步,可殺了第十一人時,他卻怒喝出聲,「我認得你們!你們是唐之由的手下!」

四周燕軍甲士無人回話,他們只是持著兵刃,繼續靠近死士首領。

死士首領將身上真元鼓脹,連劈兩劍,一邊還有暇冷笑,「唐之由這個縮頭烏龜!既然造反!卻只敢派你們這些小人物來送死!」

他劍法大開大合,全沒將周邊甲士放在眼裡。

戰局朝死士一方傾斜。

連揮十三劍,死士首領終是一股真元氣斷,需要再催一股。

其實這回氣只有短短一瞬,可就在這短短一瞬之時,原本在他身側的一個矮小甲士突然暴起!

那矮小甲士在空中舒展開身子來,竟然是身材高大的唐之由!他方才一直卑躬屈膝,躲藏在人群之中,只為了此時給死士首領致命一擊。

隱忍,有效。

死士首領回氣不及,被唐之由一匕首扎入腋下,直沒匕柄。首領便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側伏地上,口中更是吐血不止。

一眾死士眼中剎那間湧上絕望神采。

唐之由哈哈大笑,「狗東西,你要知道笑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山師陰的人頭,我唐某人……」

話音未落,亂戰之中突然寒芒一閃!

箭支穿喉而過,沒入黑夜之中。

唐之由隨後便瞪大雙眼,捂著自己的喉嚨,難以置信地仰天倒下。鮮血從他喉嚨那窟窿中泊泊而出。

場中死斗驟然一靜。

所有人都望向那箭支來處。

只見到那方向站有兩人,其中一個身穿蓑衣斗笠,手持長弓,還保持著射箭姿勢。

而另外一人似是被火光烤得有些熱了,隨手解開肩上素色披風,露出內里花袍。他面向場中眾人,勾唇一笑,「你們繼續,我只是碰巧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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