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殊途 540 靜夜思愁

「這些全部要怪我們九霄?」大胥先生並未立即反問山師陰,而是深深看了他幾眼,隨後慢慢說道:「自九霄成立以來,七國上下,名留青史者不下百位。或是位極人臣,或是封疆大吏,或是名滿天下。你便說說,九霄何錯之有?」

山師陰恭敬說道:「誠如先生所言,九霄卻是教出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才子良將,也有不少名動一方的江湖豪傑。不過,另外那些人呢?」

大胥先生聞言斂住面上笑意。看他表情,他已經猜到山師陰想要說什麼了。

山師陰微微冷笑,隨後繼續說道:「若是先生不想說,那學生斗膽替先生回答。自九霄成立以來,七國上下,遺臭萬年者不下百位!或是屠戮逞凶,或是謀國逆賊,或是凶名赫赫。先生還能說,九霄無錯?」

林火忍不住要為山師陰鼓掌叫好。山師陰便是從另一個角度,借著大胥先生自己話語將九霄造成的混亂說了出來。這一點大胥先生全然不能反駁。

大胥先生也並不准備迴避,「九霄原本便是有教無類,只要能過山間秘陣,便是心性堅韌之人,九霄並不看重他為何而來,他為何而去。下山之後,他們的所作所為,自然與九霄也全無瓜葛。」

林火聽著,也能夠想想大胥先生苦衷。

畢竟九霄是由當初被燕文王追殺的九大家族餘孽集合而成。時光荏苒過去,每一代燕王能夠忍受九霄的存在,全因為九霄不問世事,同時又能夠產出不少人才。

若是九霄什麼時候借著那些學生觸角,刺探入各國深處,只怕七國便會在第一時間,將九霄剿滅。

之前大胥先生說這是九霄的立身之本,原是一點都沒說錯。

然而對於大胥先生的解釋,山師陰回報一聲冷笑,「先生是否要說,工匠造出兵刃,卻沒想過要用這兵刃殺人,善惡一念都在用者心中。比方說這邊就有一個例子……」

山師陰一邊說著,一邊指向林火。

林火愣了愣,彷彿回到了當年被山師陰當做托的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挺起胸膛,倒是和山師陰默契非凡。

山師陰微微一笑,拍了拍林火胸膛,隨後繼續說道:「林火手中有兩柄兵器,大家都是知道。一柄叫做劫劍千磨,越磨越利,原本是許歌的佩劍,後來落入柳鳳泊手中,然後物歸原主,到了林火手中。」

眾人點頭,林火的千磨劍他們自然知道。薛榮華已經明白山師陰想說什麼,不過他與山師陰站在一邊了,自然不會在這時候打斷山師陰。

而大胥先生並沒有這些顧慮,他略微搖頭,卻是幫山師陰將後半句話說了出來,「小友手中還有一柄魔刀,嗜殺成性,性質不堅者若是刀鋒出鞘,必定殺傷人命,最後用兵者,便會陷入瘋狂,成為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山師陰接著說道:「然而這刀在林火手中,在許歌手裡,都沒有成為濫殺無辜的兇器。大胥先生定然是要說,兵無善惡之分,學問也無善惡之分,唯一要看的,卻是擁有者如何使用,又是用在什麼地方。對不對?」

大胥先生並沒有立即回答,他此時眉頭微皺,似是感覺到自己踏入了山師陰的言語陷阱之中。但是他稍作思索,並沒有想到陷阱何在。

就連薛榮華也在琢磨山師陰話中意思。他將山師陰話語回味了幾遍,還是沒有找到破綻何在。

山師陰越不說話,只是嘴角含笑,靜靜看著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又看了山師陰一眼,方才開口說道:「九霄有教無類,便是將知識學問武藝教給他們,讓這些珍貴技藝傳承下去,至於受到傳承之人會如何去用,便不歸我們所管。」

「沒錯。」山師陰似乎就是在等大胥先生這句話,他陡然間音量加大,「『不管』這便是九霄最大之錯。」

大胥先生略微皺眉,「這般說,你便是覺得我們九霄應當像其他江湖門派一般,還有清理門戶一說?」大胥先生搖了搖頭,「九霄說到底還是一間書院,不是江湖門派。」

山師陰冷笑搖頭,「先生又錯了。」

大胥先生不由出聲說道:「我又錯了?」說完這話,大胥先生便將眉頭緊皺。眾人並不能從他面上見到怒火,先生應當不是在生氣。

薛榮華在一邊看著,想來是大胥先生已經發現自己被山師陰帶入了套中,不自覺地被山師陰牽著鼻子在走。

山師陰面上笑意漸濃,這便是他想要的結果,「我說先生的『不管』,不是不管門人下山之後事情,而是說先生對入學門人完全是放任。這也是所有問題的癥結所在。」

大胥先生眉頭舒展,他倒是對山師陰接下來要說之話充滿興趣。

「無意冒犯。」山師陰先是拱手請罪,隨後繼續說道:「九霄入門選擇,只需通過迷陣,這方法便存在極大弊端。入山之人只要心性堅韌便能穿過迷陣,那說一句不好聽的,若是來人心中抱定念頭,此生便是要殺人放火,那豈不是也能度過迷陣。況且越是心性堅韌之人,若是抱惡念而來,為禍自然越大。」

大胥先生沉默片刻,隨後嘆息出聲,「不排除這種可能。」

山師陰雙眉一挑,「既然先生也已經承認,那九霄還教這等人,豈不是助紂為虐?那如今天下紛亂,九霄便沒有半點責任?先生志在護佑天下,那除了天人來襲之外,這些破爛攤子,是不是也該收拾一下?」

大胥先生陷入沉默。

林火緊張地握住雙拳,不斷觀察大胥先生面上表情變化。也不知道大胥先生是不是會被山師陰說動。

許久之後,大胥先生展顏一笑,對山師陰說道:「伶牙俐齒。」

山師陰拱手行禮,「全是先生教導有方。」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並沒有將山師陰這恭維放在心上。他反而是將問題拋了回去,「以你而言,你與林火,誰是善,誰是惡?」

門主話語一出,眾人便明白,這是同意了他們進入山門招攬學子。但這一句話,同樣讓林火與山師陰方才那脆弱的聯盟分崩離析。

林火沉默以對,雙眼望著山師陰,看他準備說些什麼。

所有人都能夠感到此時氣氛僵持。

山師陰嘴角勾起,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與林大俠誰善誰惡,這便需要讓門內師兄弟們,自己判斷了。」

項昌意眉頭緊皺,「山師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山師陰放下雙手,笑著說道:「我的意思是,我與林大俠之間有一個賭約。要比比誰能夠招到更多師兄弟助我們一臂之力。所以,我準備給林大俠一個公平的機會。」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向大胥先生拱手,「這裡,又要麻煩先生,請先生幫個小忙。」

大胥先生背手而立,「說來聽聽。」

山師陰指向洗硯湖對面文曲樓,「我希望請先生幫忙通知內門所有弟子,明日午時,我與林大俠將會在文曲樓前各表自情,當場招攬師兄弟們。到時候,我與林大俠的賭約,誰輸誰贏,便是一目了然。」

「舉手之勞。」大胥先生望向林火,「小友,你意下如何?」

林火咬了咬牙,「一言為定。」

大胥先生點了點頭,「既然小友也沒有異議,這事便這麼定了下來。」他身形一擺,衣袍飛揚,「我這邊拜託門中教習去準備,你們故地重遊,今日便好好休息吧。原本屬於你們的屋舍還在那裡,自然是沒有動過。」

說完這話,大胥先生身形一閃,已經消失不見。

林火如今目力驚人,也只見到大胥先生化作一道虛影,朝文曲樓方向飛去。

大胥先生走後,山師陰嘴角上揚,對林火說道:「既然如此,明日午時,我便靜候林大俠與我切磋啦。」

不等林火回應,山師陰已經與薛榮華朝通玄橋行去。

留下林火與項昌意兩人留在原地。

項昌意麵露怒容,行到林火身邊,低聲喝道:「你瘋了?要答應山師陰這麼比試?你以為你的口才,還能比得上他?別說你了,我這口才可是連薛榮華那小混蛋也比不過。」

林火沉聲說道:「已經無路可退,不如放手一搏。」

既然林火都這麼說了,昌意也只能埋怨幾句。

林火見他那緊張模樣,哈哈一笑,伸手將他肩膀攬住,「好了,師兄,你就不要為我擔心了。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看看,你比我先下山,一定還沒去過那個地方。」

昌意還是不情不願。

林火低聲說道:「我那屋子裡,可藏了不少好酒。」

昌意頓時眼前一亮,沿著口水說道:「有多好?」

林火伸出兩個手指,「至少二十年陳釀。」

昌意宛若新生一般,拉著林火就往前走,「那你還在磨蹭什麼,還不快帶我去。」

林火哈哈大笑,兩人便在山師陰與薛榮華身後半座橋的距離,上了通玄橋。

午後,山師陰與林火比試,已經傳遍九霄內門。

九霄便在尋常又不尋常之中,度過了一個下午。人們保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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