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聯盟 468 影移花晃

言舞先生並沒有因為林火的呼喚而停住腳步,她就像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向前行著。

若是她腳步不停,很快便會退回到屏風後面,到時候林火若是再跟到屏風後面去,那便是有些不知禮數了。

但是林火心中好奇還是佔據了上風。他立即向前跨了幾步,從側後方對言舞先生說道:「言舞先生,在下有問題請教。」

林火側開些身子,也離著言舞先生更近了些,自然看得更加真切。言舞先生白膚勝雪,未曾遮掩的脖頸上還有淡淡紅暈。只瞥了一眼,林火便將目光重新垂了下去,他可不想被當做登徒浪子。

言舞先生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林火的到來,她微微扭頭望了過來,淡淡地說道:「我不和學生家長聊天的,你若是關心他們的學業情況,應該去找許先生。」

林火略微感到尷尬,原來他倒是被當做了私塾孩子的父母。不過想來也是正常,這世道哪個十七八歲的男人不是已經娶妻?又或是生了兒女?

反倒是他們這些江湖人士,整日奔波居無定所,反而安定不下來。不過像林火這般的也是少數。畢竟江湖兒女講究快意恩仇,像林火這般,別說老婆了,就連俠侶都沒有一個的,可真是少見。

不過林火併沒有特別在意言舞先生所說話語,他倒是對言舞先生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那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在看一樣東西,又或者所有事物在言舞先生眼裡全都是一件普通東西,還是說……

林火不由撓了撓頭,「言舞先生,您的眼睛……」

言舞姑娘面無表情地淡然說道:「我從小患有眼疾,看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林火心中釋然。

言舞姑娘點了點頭,轉身又要走了。

林火趕緊上前一步,「言舞先生……」

言舞姑娘看了林火一眼,疑惑地說道:「我回到了你的問題,你還不讓我走嗎?平常人應該是會把路讓開才對吧?是我記錯了?」

林火更感尷尬,事情應該先言舞先生說的那樣嗎?一般人們聊天,怎麼也不會說一句話,扭頭就走吧。這位先生,還真是……真是有些獨特。

不過林火轉念一想,非常人總有非常事,這也是可以理解。他趕緊擺手,繼續說道:「言舞先生誤會了,在下其實是有別的問題,想要請言舞先生解惑。」

言舞先生歪著腦袋看了林火一眼,淡淡說道:「抱歉啊,我只給孩子們上課,你的歲數太大了。」

聽到這話,林火只覺得哭笑不得。

若是別人說出來,林火或許會認為,這是那人是成心在捉弄於他,更是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但是這話從面前這位言舞先生嘴巴里說出來,竟然還真有些理當如此的味道。

林火趕緊解釋道:「言舞先生誤會了,我只是有個問題,想要聽聽言舞先生的意見。」

言舞先生又眨了眨眼睛,淡淡回應:「原來是這樣,你若是有問題,直接問便是了,一般人說話都要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方說問問對方的眼睛好不好嗎?」

林火沒有從言舞姑娘話語中聽出逼問,反倒是聽到一股問詢的意思。她居然是真的在和林火討論,問問題之前,是不是應該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是不是要問對方眼睛不好……

兩人之間,有些詭異的沉默。

然而,林火居然回答了她的問題,而且非常認真地回答,「一般問話之前,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那叫做客套。不過不怎麼會問對方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若是熟人之間,應該就會直接問問題,不用繞那些彎彎道。」

而後言舞姑娘竟然點了點頭,一股瞭然的氣勢,「原來是這樣,因為你和我不熟,所以才說了很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你又問我眼睛好不好,所以你是個怪人。」

林火真是感覺哭笑不得,他還真是不明白面前這位言舞先生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她明明是個飽讀詩書的先生,偏偏又在這些為人處世奇怪的點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糊塗。偏偏這股糊塗又執拗的勁頭,竟然有些……可愛?

林火趕緊把自己腦子裡那些奇怪的念頭丟了出去,別說連對方的面孔都還未曾見到,林火現在也不是為了這些念頭而來。

他也不想在和言舞先生繞些什麼圈子,直截了當地說道:「在下其實是對先生方才所說的,對『人』與『天道』之間的關係,還有『人』的本質,這些問題感興趣,所以和先生探討一番。」

言舞先生眼中露出疑惑,淡淡說道:「你在外面聽了一上午,就連這些問題都沒有聽清楚嗎?我與孩子們說的那些,應當是有人聽明白了,你要是聽不明白,豈不是連孩子們都不如?」

林火只覺得一口老血悶在胸口,吐也吐不出來。這位言舞先生講話,還真是……真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不過林火還是壓抑住無奈的心情,平心靜氣地說道:「方才先生在課上所說的,都是古代聖賢,或是別人的一些見解,在下比較關心的,是先生自己,究竟是怎麼看的。」

這一次,言舞先生沒有立即回答。甚至於她面上露出了皺眉的表情,過了片刻之後,方才緩緩答道:「人與天道,應當是人達天之際,一生所求不過是天人合一。至於什麼是人……」

言舞先生頓了許久,「我不知道什麼是人。不知道人該是什麼樣子?或許我曾經知道,可我現在卻又不知道了。」她將話說到這裡,卻沒有停住,而是繼續低語道:「若是連人是什麼都不明白,更別說什麼是天人合一。」

林火聽完這話,卻是被繞暈了。言舞先生似乎是進入了一種困境,分辨不出什麼是人。而之前那些怪異的言行也在此刻豁然開朗。

正因為言舞先生不明白什麼是人,所以她才想要知道「一般人」會做什麼。「一般人」應當怎麼做。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疑惑生而為人的本身,這樣一個人豈不是更加奇怪?又或者這位言舞先生來教這些孩子,便是為了學會,什麼是「人」?

想到這裡,林火不覺啞然失笑。這種想法實在是異想天開,一個人要能狗古怪到何種程度,才會糾結這些問題。

他還是將面前這位言舞先生,當做是以為稍稍有些奇怪的女先生吧。

林火整了整思路,便準備繼續發問,卻在此時,聽到私塾外有人呼喚,「林火師弟,可是掉進了溫柔鄉里,出不來咯。」他扭頭去望,正是昌意師兄倚靠著私塾大門,發出的調侃聲音。

光影移轉,花影搖晃,林火這才發現私塾中,竟然只剩下他與言舞先生兩人。他倒是拖了言舞先生好些時候。此時被昌意師兄叫破,林火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準備向言舞先生致歉,一扭頭,卻發現言舞先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林火心中不由有些遺憾,心中想著,明日還是要來聽聽這位言舞先生的課。

隨後,他也不逗留,朝昌意師兄而去。

昌意朝他擠了擠眼睛,「怎麼著,還真看上人家姑娘了?」

林火瞪了他一眼,「說正事,你問我要了銀子,可是全部去喝酒了?一點消息都沒,明天可就不給你銀子了。」

不讓喝酒,那可是要了昌意師兄的命。

他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但是很快他又洋洋得意道:「你可別瞎說,我這次還真是找到了線索,才來找你。」

林火挑了挑眉,意外道:「你還能找到什麼線索?居然沒有喝得爛醉如泥?」

昌意不滿道:「什麼叫我能找到什麼線索。有你這麼和師兄說話的嗎?我和你說,花晨閣有人來找我們了!」

林火皺了皺眉,「花晨閣?派了誰來?」

昌意難掩眼角喜色,「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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