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王城 398 連枝同氣

月光之下,一輛馬車正在趕路。

車簾掀起,露出內里之人。白凈面龐,美得不似男兒。

山師陰正在車中,「還有多遠?」

馬夫恭敬答道:「回稟家主,天亮就能到達地方。」

山師陰聞言點頭,手臂撐著窗框,側臉枕在自己臂上,溫聲說道:「丹霞,綾兒,我馬上就到家啦。」

與此同時,西江之邊。

武夢蹣跚著從江水中抽出身來。

臨近夏日,江水仍然涼寒。水珠順著髮絲流淌下來,從下巴滴落,從衣裳流出。武夢嘴唇發紫,一副狼狽模樣。

她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去摸腰間,可惜那匕首已經不知落去何方。她又去摸袖口,終於摸到匕首。那匕首不知何時,被捲入了袖袋之中。

武夢將匕首緊緊握住,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根稻草。

她將匕首在腰間插好,方才發現自己左肩隱隱作疼。她便伸手按住肩膀,沒有破口,可還是疼得讓她倒吸冷氣,也不知是在西江何處暗流中受了傷。

但是她沒有出聲,咬了咬嘴唇,便繼續往岸上拖動腳步。

她應當去找孟然之的,但是孟然之在於武莫接觸之時,步步後退。

武夢之前還是慶幸,孟然之真有報國之志,沒有擁權自重,這樣大權還能夠落入武氏一族手中。

但是現在,正因為孟然之步步後退,給武莫留出機會。也因為武夢知道,在孟然之心中還是以武氏為念,她現在這種情況,自然是不敢去找他的。

算來算去,現在王都昌隆真正能夠讓她放心之人,也只剩下了蘇丹霞一個。

這朵純潔的百合花,被山師陰養在溫室之中,但是骨子裡又經歷過市井之苦。對武夢來說,是最值得信任之人。

西江之岸,距離山師府邸已是不遠。

武夢朝著燈火有光之處蹣跚而行。

她不由回頭去望對岸,便隱約能夠見到那一片桃花林,還有林邊小屋,屋旁墓碑。

若是貓怔仲還在此處,那便再好不過了。

以貓怔仲的性子,就算是天人到場,也別想讓他動搖半分。

可現實總是殘酷。

貓怔仲恢複神智,進入天人境界,這些消息武夢已經全部得到。她也明白,一時半會兒之間,貓怔仲是不會回來了。

武夢感覺腦袋有些昏沉。

她之前順著西江逃出昌隆,可是經歷了不少折磨。光是在水中泡了兩個多時辰,就足夠讓人雙腿打顫,更別提一路提心弔膽,不敢在岸上冒頭。

幸好如今不是戰時,水路暗閘未關,否則她也游不出來。

現在武夢又冷又餓,只求一路順利,讓她安全到達山師府邸。

不過,天總是不隨人願。

突然有兩人,從黑暗之中露出身影。

武夢能夠見到兩人抽出半截刀刃,刀面折出絲絲月光。

「什麼人?」其中一人喝道,是個粗糙嗓子。

武夢不答,她分辨不清眼前之人屬於哪一夥的。

另外一人張口,卻是個女子聲音,「大半夜的鬼鬼祟祟,肯定又是那個狗大王的姦細!一刀殺了再說!」

話音未落,那姑娘已經拔刀出來。

武夢聽得又驚又喜。

驚的是那姑娘好一個暴躁脾氣,喜的是,眼前之人不是武莫手下。

但是武夢又不能此時暴露身份,更何況就算暴露了身份,對面兩人也不一定相信。

她雙眼一轉,側身避過那姑娘鋼刀,同時出聲說道:「兩位可是孟公子的手下?」

使刀姑娘稍稍停頓,隨後又叫罵開來,「是又怎樣,竟然還是個女姦細!」她手中鋼刀再動,橫削武夢雙腿。

武夢略微皺眉,有準備繼續閃避,可是她雙腿一軟,竟在這個時候使不出勁道。

鋼刀迎面,武夢只覺心中發苦。

好不容易逃出武莫魔爪,難道要命喪於此?

武夢不及閃避,另一人卻是動了。

那粗糙漢子一閃身,一抬臂,將女俠手腕捏住,「不要衝動,先聽這位姑娘怎麼說。」

「嘿!」女俠不依,將漢子手臂甩開,「你這殺千刀的,攔著我做什麼?黃天朗!老娘看你就是見到姑娘走不動道!一個女姦細,你就下不去手了?」

「獨株。不要胡言亂語。我已經有了你,又怎麼會對別的姑娘動心?」喚作黃天朗的漢子切聲說道,「只是孟公子將保護山師府邸這任務交給我們,我們可不能有一點怠慢。」

獨株姑娘哼了哼,「通通殺了,可不簡單。」

黃天朗搖了搖頭,「怎可濫殺無辜,我們只是為了震懾宵小,可不為了殺人而來。要識得大體,更要心知道義,否則我們和那些宵小有什麼不同?」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獨株姑娘哼了哼,似是還有不滿,不過她還是將鋼刀收回鞘中,轉而對武夢說道:「你這姑娘,大半夜的在這裡做什麼?想好了回答,否則小心人頭落地。」

「獨株!」黃天朗又喚了一聲。

獨株姑娘方才哼哼兩聲,不再說話。

武夢看著兩人互動只覺得哭笑不得,不過既然他們提問,武夢自然要回答,「我是曌夢公主的貼身侍女,是為公主給蘇姑娘送口信來的。」

「曌夢公主?」獨株姑娘輕聲重複,扭頭看著黃天朗。

這幾天曌夢公主將要出嫁之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獨株姑娘與黃天朗自然是聽過。

黃天朗先沒說話,低頭沉吟,「燕王必定是嚴防死守,姑娘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武夢無奈一笑,低頭看著自己渾身濕透,「跳江。」

獨株姑娘借著昏暗月光上下打量武夢,「哎呦」出聲,「還真是,像個落湯雞似的。」

黃天朗略微皺眉,沉聲道:「姑娘怎麼自證身份?」

武夢摸了摸腰間匕首,「我有信物。還請兩位保護我到上市府邸,蘇姑娘只要見到信物,自然能夠證明我的身份。」

獨株姑娘捅了捅黃天朗,「當家的,怎麼說?」

黃天朗點了點頭,「我們送她過去。」

不久之後,那柄匕首出現在蘇丹霞面前。

那是她剛剛為山師綾穿了一枚玉佩,系在自己孩兒腰帶之上。

蘇丹霞只看了那匕首一眼,立即站起身來。

武夢原本還在門外焦急等待。

僕人進去了許久,還未見到反應。

獨株姑娘望向武夢的眼神越發懷疑,「我說小妞,你不如承認了,自己就是個假貨吧。」

武夢苦笑不答。

就連黃天朗都狐疑起來。

便在此時,山師府邸大門開啟。

蘇丹霞出現在大門之後,她見到武夢就要拜倒,「草民拜見曌空公主。」

武夢趕緊伸手將她扶住,「姐姐不必多禮,我們進去說話。」

隨後,她朝目瞪口呆的黃天朗與獨株姑娘點了點頭,「兩位也一併進來。」

說著,她已經扶著蘇丹霞,兩人步入府中。

黃天朗與獨株姑娘面面相覷。

獨株姑娘咽了口唾沫,「這小妞,不,這姑娘,不對……當家的,我剛剛是不是得罪了曌夢公主?」

黃天朗點了點頭,然後將她手掌握住,「不要怕,還有我在。」

獨株姑娘便由他牽著,同樣進入府中。

山師府邸,門扉再闔。

卻有另外幾道身影,也將這一切看在眼中。

其中一人揮了揮手。

另外兩人飛奔到一棵樹後,兩人牽出馬匹,飛身而上,隨後朝昌隆方向疾馳而去。

得令箭,開城門,過長街,入大內。

侍衛傳於太監,太監層層上傳。

消息一層層,迅速傳遞,最終變成一張紙條,落在武莫桌上。

卞蘭垂手立足於桌邊,「陛下,細作回報,曌夢公主進入山師府邸。」

武莫面上滿是憤恨。他抓起面前紙片,將其撕成碎片,「叫上所有金甲侍衛!!孤今夜!要親手!血洗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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