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王城 386 一年共度

林火看了一眼身後屋舍。

能見到屋舍緊閉,姜杉與水玉久別重逢,又是經歷喜悲,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走出房門。

但是林火還是給千面做了個擺手的手勢,「借一步說話。」

千面點了點頭,自然應允下來。

兩人順著籬笆圍欄走遠,到街角時候停下。

千面依靠在籬笆牆上,「差不多了,別人家都在吃飯,也不回來偷聽我們。」

林火頓住腳步,觀察四周確實無人之後,才站到千面身側,「說說看吧。」

千面凝視林火雙眼,「結論,和你想要的……你應該明白……」

面對千面的吞吞吐吐,林火心中涼了半截。

他想要的是什麼?這個問題還不簡單?

林火只希望這是姜杉與山師陰之間的一個誤會。

可是,事實就這樣擺在面前。

這一句話,林火便沉默了許久。他在王城昌隆滿身傷痕,看柳鳳泊人死燈滅;他在萬兵冢中命懸一線,差點死在虞城手中。可是那時心情,都未及此刻心寒。

最終,他還是顫顫巍巍說出了一句話,「說說吧,他都做了什麼。」

「你該知道,我與山師陰並無多少交集,也不會無辜污衊他。」千面強調了一句,方才繼續說道:「雖然山師陰掩藏巧妙,但還是有人發現,在石鎮離開之前,有人單獨與其見面。而山師陰的容貌,並沒有那麼難認。這第一點,他與你說未曾見到石鎮,便是撒謊。」

林火沉默片刻,「繼續。」

千面才將後面事情繼續說著,「結合石鎮所言,但是山師陰很可能與石鎮達成了某種交易,第二日石鎮便趕往疫病難民所在。」

林火介面道:「一人命與萬人命,石鎮大夫難選,也是正常。紅袍兒可能是見到了石鎮,但是沒能將他說服,他又不好意思說自己辦事不利,才騙我說沒有找到石鎮師兄。其實,這樣也說得通。」

千面看了一眼林火。

林火即便是到了這種時候,還是心存一絲僥倖。

千面嘆了口氣,「如果你這麼說,確實有這種可能。然而,這件事情有一個極大的破綻。」

林火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千面。

千面深吸了口氣,「疫病,是在石鎮動身去難民區半日後才被人發現!」

林火渾身一震。

「也就是說……」千面已經不顧林火反應,將最終推測句句說來,「當石鎮已經出發,還未到達難民營地,還在路途中央的時候,疫病方才爆發出來。他石鎮難道是未卜先知?」

「自然不能。」千面自問自答,「世上沒有人能未卜先知,除非有人將這消息告知於他。那人便是山師陰!」

林火如若失去了全身氣力,依靠在籬笆牆上。但是轉瞬,他又抓住千面肩膀,「你說的不對,若是石鎮不能未卜先知,山師陰又怎麼可能未卜先知?要知道,但是還有……」

說到此處,林火已經頓住話頭。

千面肩頭被林火巨力抓住,面上隱有痛苦神色,但是他的話音沒有意思顫抖,「山師陰自然不會未卜先知,而其中緣由,難道林少俠想不明白?」

林火渾身發抖,放開千面牆頭,隨後靠著籬笆牆,緩緩坐下。

春風轉夏,此刻猶寒。

千面站在林火身側,居高臨下地看著林火,話音冷冷淡淡,「你想的明白,但你不願去想。你認識的山師陰,已經不是現在的山師陰了。」

林火抱住腦袋。

千面幽幽嘆息,「姜杉應該是早已發現了這些,但是他礙於情面,未曾與你說明,最後倒是反受其害。」

林火低聲回應,「原本,不是這樣的。」

千面不再去看林火,他將額前散發攏到耳後,「世道變得很快,人變得更快。」

林火緩緩抬起頭來,咬牙道:「我要去找他。」

「誰?」千面瞬間有些詫異。

林火重新站起身來,「山師陰!」說罷這名字,林火已經昂首闊步,朝所騎駑馬走去。

前面朝他背影喊道:「你便這麼走了,那姜杉怎麼辦。」

林火此時已然翻身上馬,拽過馬頭,「酒鬼一家,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已揮動韁繩。

日頭橙黃,將落山後,林火踏影不回頭。

與此同時,林火護送姜杉回到小姜村的消息,已經送到山師陰桌前。

屋內掌了燈,山師陰斜靠軟墊,看著面上單膝下跪的手下,在手下身邊還放著一隻錦盒。

山師陰眯著眼睛,像是一隻慵懶狐狸,「區老,沒有動手除掉石鎮?」

手下點頭,「區老說石鎮身系萬人性命,這件事,他實在做不到。」說著,手下又將身邊錦盒推到身前,「區老還說,他有愧主公信任,願意以命相抵。此事全部是他一手促成,與他手下沒有半點關係。」

錦盒開啟,鋪滿石灰,卻是區老頭顱,雙眼緊閉。

山師陰看著地上頭顱,沉默了半響,淡淡嘆了口氣,「我要他的頭顱,又有什麼用處。」

他突然起身,一腳踹在錦盒邊上,「攔不住林火!我要你們有什麼用處!」

那錦盒直挺挺撞上他手下胸口。

錦盒傾覆,頭顱滾圓。手下被撞得側卧地上,捂住胸口,低頭喘息。他全部不敢抬頭去看山師陰。

燭光亦在山師陰吼聲之中搖曳。

一腳之後,山師陰似乎是平復了些許情緒,又緩緩坐下,「算算日子,這會兒林火應該已經護著姜杉回到小姜村了吧。一路上有鬼見愁護著,也是好大的排場。」

手下這才重新起身跪下,「一路上我們與鬼見愁有些衝突,終究是人少,沒能成功得手。不過現在姜杉已經到了小姜村,那裡人多雜亂,我們或許還有機會刺殺姜杉。」

「不必了。」山師陰擺了擺手,「鬼見愁已經派人查過我的消息。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現在補救還有什麼用處?」

山師陰重新倚靠在軟墊上,將手掌伸到燭火上方,凝視那些光暗交界,「我若再對姜杉動手,豈不是讓他更加恨我?過些時間,此事過去了,或許就好了。」

光影透過指縫落在山師陰面上,便是變化莫測,但是樣樣不失俊美。

手下不言,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要插嘴為好。

山師陰看了一會兒,收回手掌道:「昌隆那裡,情況怎麼樣了?」

手下垂首道:「主母與孟公子都又被人監視,一時半會兒,我們還難以取得聯繫。但是既然有孟公子在,想必主母還算安全。」

「安全?」山師陰冷冷一笑,他沒有將後半句話說出口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重掌九嬰實權,但是真正能夠信任之人,還剩幾個?

他撩起身邊黑袍,隨手一展披在肩上,便這般赤著雙足,走下軟塌矮台。

山師陰行到屋外,望向東南方向,「我……」

「也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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