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364 只為情深諾

當戰局陷入混戰,鐵血廝殺只剩意志之爭,而計謀已然無用。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說的便是這般時刻。

鐵刀與血肉相交,入耳之中唯有嘶吼喊殺,衝刺鼻腔皆是鐵血氣息。

山師陰置身沙場之中,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智慧,是如此無用。對於重新回頭沖入營中,來為人熊報仇這等不理智之事,若是問他是否後悔。

不會。

他便是這種人,自己選擇的路,即便是千夫所指,即便是孤身前進,他也不會有半步遲疑。

若是失敗身死,那也是死在自己的選擇之下。

俊美臉頰染滿塵灰,錦衣皆是瘡痍。山師陰站在亂軍之中,依舊是這般截然不同。

他扭頭望向北方,不知是在望誰。

獨孤軍聚攏將士越來越多,胡北在此重壓之下,率領殘部爆發出驚人鬥志。他們高呼著為人熊報仇,一次又一次擊退曾經袍澤。

董蠻武能有這般忠心耿耿之人,若是泉下有知,是否也能死而瞑目?

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勝利的天平已經向著獨孤孝傾斜而去。

胡北手下將士畢竟有限,而獨孤孝的援軍,卻源源不斷。他在多久之前便謀劃好了這些事情?他在多久之前便已經和武莫同仇敵愾?

有心算無心,山師陰已經無計可施。

獨孤孝軍中已經有人開始高喊,「投降不殺!」

投降?

山師陰無聲嗤笑。

誰都能夠投降,唯獨他山師陰不能投降。不只是因為他心中傲氣,他明白的,有些時候傲氣只會將你害死。更是因為人熊身死,此事必定是天下震動。而整件事情,肯定需要一隻替罪羔羊。

獨孤孝?他將會得到最多利益,又怎麼做出這種蠢事。

武莫?他偷笑還來不及。

那麼,也就剩下山師陰一人了。

他出生九嬰,從根源上便能做出文章。山師陰都已經為武莫想好了說辭,「九嬰餘孽,潛伏在大將軍身邊,突然發難,終是不及阻止。大將軍不幸遇難。幸得獨孤將軍力挽狂瀾,狙殺叛黨。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哈哈哈……」山師陰不由笑出聲來。

好在如今爭鬥正酣,無人在意山師陰失態。

身邊甲士不斷倒下,胡北軍人數越來越少。一腔熱血,也有燃盡之時。

真是回天乏術?

胡北集結起最後所有殘兵,他們只剩不過百餘能戰之人。

而那些傷而未死之人,卻一一爬了起來,山師陰便立在這群戰士之中。

似乎是某種默契,獨孤孝也在此刻揮動手臂,停下帳下兵甲刀槍。

胡北身中兩槍,渾身浴血,站在隊列之前,與獨孤孝遙想對望,「小子,你好狠的心腸。」

獨孤孝不為所動,淡漠說道:「胡將軍,投降吧。此事,原本便是山師陰這逆賊一人所為。原本便是與你無關。」

「不!與我有關!」胡北兩槍上前,指著遙遠處那面「飛羆」軍旗,「大將軍對我們恩重如山!大將軍的事情,與我們所有飛羆軍有關!」

獨孤孝眉頭略微一皺,「我們同是飛羆軍袍澤。」

「呸!」胡北吐出一口血沫,「你屁都不是!」

長刀一揮,胡北高聲呼和,「飛羆將士何在?」

大軍之中,多少人想要張口,可到頭來只剩這百餘人齊聲呼喊,「飛羆效死!」

胡北舉起長刀,指向獨孤孝面門,嘶聲吼叫,「飛羆鐵軍!」

餘下百人異口同聲,「攻無不克!」

一眾人等,奔向獨孤大軍,再次衝鋒!

就連那些站在山師陰身側的傷員,只要還能動彈,同樣掙扎著站直身軀,拖著殘破身軀,高喊著「飛羆鐵軍!攻無不克!」奔向胡北,刀尖所向!

「飛羆鐵軍!攻無不克!」

「飛羆鐵軍!攻無不克!」

「飛羆鐵軍!攻無不克!」

獨孤孝抿住雙唇,揮動手臂,「送他們上路。」

百餘人零落在人海之中,呼聲漸弱。

五十人……「飛羆鐵軍!攻無不……」

二十人……「飛羆鐵軍!攻無……」

十人……「飛羆鐵軍!攻……」

五人……「飛羆鐵軍……」

一人……「飛羆……」

胡北孤身而立,面對烏壓人群。數十把長槍尖端,瞄準著他佝僂的身軀。

他卻緩緩直起腰來,茫然四顧,似乎是在尋找昔日袍澤。

可,誰都不見了……誰都不見了……

胡北卻笑了,舉起缺口長刀,張狂大笑,他邁開雙腿,奔向最後的戰場。

這是一個人的衝鋒,也是一隻鐵軍的謝幕。

「飛羆鐵軍!攻無不克!」

「人熊所指!天下披靡!」

狂風起,捲走了杠上軍旗。

胡北倒在槍林之中,那些圍在山師陰周圍,動彈不得的傷員們虎目含淚。此戰之後,再無飛羆。哪怕還有一支軍隊喚作「飛羆」名號,他也不再是這頭鐵血之熊。

山師陰立在人群之中,一動不動。

獨孤孝所率部下漸漸圍攏過來。

山師陰已經全無勝算。

獨孤孝寒聲說道:「山師陰,你的罪名又多了一條,挑唆我們飛羆軍袍澤之誼。你不會死得那麼輕鬆。」

山師陰沒有回話,他只是扭頭望向北方。

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

等待著某人?

又或者,等待著某一句……

「誰敢傷我兄弟!」暴喝,如同平地驚雷!

暴喝聲同樣伴隨著大地震顫。

獨孤孝後軍哀鴻遍野,眾人轉頭去看,便見到林火領著千餘匹馬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來!

林火不愧是山中獵戶,極短時間內便找到並且降服這群戰馬之中的頭馬,更是乘人不備,將馬廄之中戰馬統統脫韁放出。

群馬跟在頭馬之後,狂奔踐踏,大軍不得不讓出道路。

獨孤孝瞬間改變主意,厲聲呼喊,「殺了山師陰!」

周遭甲士撲向山師陰,怎料到山師陰身旁傷員奮不顧身,撲身拚死。

林火已然沖開軍陣,身軀稍彎,朝山師陰伸出手臂。

山師陰望著林火手掌,咧嘴微笑。他知道,或許曾經他是孤身一人,但是現在,至少他還有林火,還有遠在王都的妻兒。

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

山師陰伸手,拽住林火手臂。

林火旋身一拉,將山師陰拉上馬來。

不待山師陰說話,林火便將韁繩交到山師陰手中,「抓緊!」

山師陰拽住韁繩,卻見到林火陡然立於馬上,飛身一躍,跳到旁邊馬上。

紅袍兒這才發現,原來頭馬身側還有一匹戰馬用繩索牽連。而那馬背上,姜杉被牢牢捆住。

林火甩開馬鞭,對山師陰喊道:「不要回頭,隨我出營!」

山師陰自然聽從,兩人便借著馬勢,沿著軍中大道,奔向營寨大門。

只要出得營門,眼前便是一片坦途。

然而,卻有另一批人馬侯在他們必經路上。

張旗招展,上書偌大「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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