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359 人為不凡生

當年,獨孤孝從羅國手中護住了昌隆軍權,從而進入人熊法眼。

人熊用一頓酒,幾聲質問,句句扎進獨孤孝內心深處,為這個迷茫少年打開一片廣闊天地。

從此,獨孤孝以人熊馬首是瞻,他迅速成長為人熊最值得信賴的左膀右臂之一。但凡大事,董蠻武都願意將重任交到獨孤孝肩上。

只因為他的少年老成,也是為了將這把劍磨得更利。

人熊成功了。

獨孤孝如今獨當一面,少年將軍卻已然天下聞名。

而人熊磨出的這柄利劍,最終卻扎入他自己體內。

因為他不願再進一步,不願黃袍加身。他便成了所有「部下」的絆腳石,眼中釘。

「利益」二字,腐蝕多少人心。

最終,不過是一句「良禽擇木而棲」。

人熊與獨孤孝近在咫尺。

長劍扎入腹中,疼痛便如同烈火灼燒。可是人熊面不改色,彷彿這身子根本不屬於他,又或者他真是一座鐵塔。

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低頭盯著獨孤孝雙眼,那眼神之中五味雜陳。

那股無形壓力,擠得獨孤孝頭皮發麻。

董蠻武低喝出聲,「良禽擇木而棲……好一個良禽擇木而棲。」語調之中滿是鄙夷,多有嘲諷。

獨孤孝背脊發涼,想要抽劍後撤。

長劍拔出一半,帶出泊泊鮮血,董蠻武卻突然伸手,將那劍刃攥在手心。利刃立即將他掌心劃破,可是董蠻武並不在意,就如同他平日一般。

傷痛,苦難,鮮血全都不在他眼中。

他眼中只有心中目標,只有未來野望。

如今,他那些野望定格在利劍之上,「你覺得武莫便是一棵良木?他能夠帶領你們做些什麼?為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建造玩具,然後把我們辛辛苦苦守護的燕國,拱手讓人?」

最初那聲低喝之後,人熊聲音卻越發平靜,「武莫這個小子,天性涼薄,他什麼榮耀都帶不給你們,也不能帶領燕國重塑輝煌。」

獨孤孝經過最初的緊張,此刻也平靜下來。他用力捏緊長劍,與就在身前的人熊對視,「他能讓我當大將軍,他能給其他人更大的名頭,更多榮華富貴。我們不用一輩子只做『董蠻武的部下』。這些難道還不足夠?」

這般時候,獨孤孝與董蠻武之間氣勢,已經不弱分毫。

董蠻武看著身前獨孤孝,深深嘆息,「你真讓本帥……」

「失望!」

陡然之間人熊暴喝出聲,驟然揮拳,砸向獨孤孝面門。

獨孤孝想要抽劍,可是劍刃被人熊緊緊握住,根本抽不出來。他便當機立斷,棄劍後撤。

然而兩人距離實在太近,獨孤孝根本不可能逃出人熊拳掌範圍。他只能豎起兩隻臂膀去攔人熊單拳。

可人熊巨熊一般的重拳,又豈是這般輕易躲過?

「嘭」的一聲悶響。

獨孤孝橫飛出去。眾人在那瞬間能看到獨孤孝口噴鮮血。

他那身軀砸破一旁酒桌,俯在一堆碎屑之中,生死不知。

大帳之中分外安靜。

人熊緩緩轉過身來,他一邊轉身,一邊將身上長劍拔出體外。

那是令人牙酸的鐵肉摩擦之聲,更是令人膽寒的催命之音。

人熊面朝帳中眾人,目光掃視。

無人膽敢上前。

人熊深吸一口氣,隨後哈哈大笑,「你們不是要取董某的項上人頭?董某就站在這裡,等你們來殺。」

諸位將軍面面相覷,為首董普幽幽嘆氣,「事到如今,熊哥你又何必這樣?只要你點頭,我們還是兄弟。不,你還是主公,我們還是忠誠,君臣和睦有何不可?」

董蠻武止住笑聲,只說了四個字,「絕不可能。」

董普又是嘆息,「你一路走到如今地步,何嘗不是一路妥協?今天再妥協一次,成全兄弟們,又會怎樣?」

人熊搖了搖頭,「人可以委曲求全,但不能沒有底線。」

董普捏緊雙拳,「熊哥,你如今權傾朝野,和坐上那龍椅有什麼區別?這燕國已經爛到了骨子裡。只要你登高一呼,披上龍袍便能當上開國之王,也能讓弟兄們當上開國元勛,成就千古留名……」

人熊皺眉沉默。

董普只當已經說入人熊心中,再接再厲道:「況且熊哥你登上王座,想要改變著燕國豈不是更加方便?令行之下,王命所出,名正言順誰敢不從?我們所求那點富貴,不過是熊哥你身邊的小小點綴罷了。千古名君之名,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心動?」

董蠻武終於抬起頭來。

他再次將目光掃過全場,彷彿要重新認識眼前這些「兄弟」,又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們,「你們還記得我們當初為何聚在一起嗎?」

董普頓了頓,似是回憶過去。他終究是咬了咬牙,「熊哥,世道在變,我們不過是順應自然。」

人熊搖了搖頭,「世道永遠在那裡,不好不壞。變的,是人心。」

董普低頭沉默。

道不同不相為謀,誰也說不清楚,曾經親如兄弟,也是便已分道揚鑣。

董蠻武猛然拎起長劍往地上猛砸。

「梆!」的一聲脆響,長劍斷層兩截,劍尖打著旋兒斜插入地上。

眾人不知人熊意欲何為,皆是拔劍出鞘。

然而人熊卻反握劍柄,將斷劍扎入自己左肩,「董普,當年你替我擋了一劍,從此肩膀落下傷患,今天,我便這劍還你。」

手腕一扭,拔劍血流。

眾人愕然。董普按住劍柄,更是臉頰抽搐。

人熊面上毫無懼色,再次揮劍,又往右腿上連砍兩劍,面朝萬彰,「卡扎塔·突兀朮。你為我於兩次絕境之中,千里馳援。這兩劍,是我還你!」

萬彰鬆開劍柄,想要說話,可是那話梗在喉口,吐不出來。

人熊又望向徐牛。

徐牛立即出聲,「大將軍,你什麼都不欠俺,是俺欠大將軍。」他直接將兵刃丟在地上,「是俺被鬼迷了心竅。」雄壯漢子,竟然紅了眼眶。他直接轉過身去拉董普,「普哥,咱們收手吧,不就是些銅錢,不就是些花哨的名字。大將軍從來沒有虧待過咱們,咱們不能做不忠不義……唔……」

劍尖從徐牛背後透出。

徐牛身子前傾,靠在董普肩上,已然氣絕。

董普抽回長劍,將徐牛屍首推到地上,「我們都已經不能回頭了。」

一聲暴喝,董普奔向人熊。

人熊腿腳不便,閃避不過,但是他從未選過臨陣脫逃。他便拖著一身鮮血,舉起斷劍與董普正面交鋒。

「當!」

兩劍相交,皆是脫手而飛。

董普雖然悍勇,卻沒想到人熊在這般傷勢之下,更像是手上猛獸。大力撞擊,長劍脫手,董普更是半邊身子被震得發麻,身形立即踉蹌。

而一扭頭,人熊那顆碩大拳頭已經轟到面前。

「嘭」的一聲悶響,董普也是橫飛落地,口吐鮮血。

萬彰見勢不妙立即欺身身來。他身上自帶短刀。這時候容不得他半點遲疑,立即沙場上的奪命招式,刀刃直接滑向人熊喉結。

然而刀還未至,他已經被人熊一把拎住衣領,狠狠灌在地上,「你的刀法,還是我教你的!」

事已至此,確實如董普所言。

誰都沒了回頭之路。

剩餘兩名將軍不再猶豫,同時上前夾擊人熊。

董蠻武向前邁步,步步沉穩寬大,三人之間距離瞬間拉近。

兩人分攻左右,形成合圍。偏偏在這時候,人熊那巨大身軀生生停住,反而引住兩人劍勢往中間一領。

兩位將軍手中兵刃撞至一處,人熊飛起兩腿將兩人狠狠踹走。

可就在他落地之時,方才自殘右腿難受其力,徑直跪倒。

之前生死未卜的董普不知從哪裡拽出一根麻繩,趁著此時一把套在人熊頸上,奮力拽緊。

人熊被拖得人向後仰。

其餘幾人也在此時站起身來,或是抱腿或是攔腰,他們將董蠻武死死抱在懷中,不讓他動彈分毫。

人熊畢竟身受重傷,更是雙拳難敵死手。

可他依舊桀驁,依舊張狂大笑,「大牙,你只有這點力氣?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我倒要看看,我這些年都認錯了哪些人。你們都變成了什麼模樣!」

「你!鄭壑!」人熊抬腿一甩,抱腿武將被他甩飛,「你與我說,你要回想取那青梅竹馬,可如今不見舊人,卻已有了三房妻妾。」

「你!王旭!」人熊飛起膝擊,將抱腰那人踢開,「你爹當年交不起打點,被貪官生生關死,你與我發誓要殺光天下貪贓枉法。可如今你收受賄賂一七十二萬兩白銀,冤死三百二十四人!好個報仇雪恨!」

這般時候,萬彰也已控制不住人熊臂膀,再次被人熊摔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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