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344 大羽昔聞舊人顧

天人者,通曉天地之理,便達天人合一。

然而天人能通天地,卻也被天地所棄。與天奪壽元,盈滿而出,然那天之道,原本便是損有餘而補不足。

世人都說天人好,江山天下任逍遙。哪有人知天人難,舊事苦多愁寂寥。

不過這種時候,也無人去關心天人心中有何難捨。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半空之中,那一身褐黃寬袍之上。

忘川奈落,黃袍老祖。

即便是過去這麼多年,即便近百年來,唯有大胥浮生時常在世間走動,世人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說是名字也不盡然,因為他的原本名字早已無人記得,也無人敢提。

唯獨「忘川奈落,黃袍老祖」這八字,人人記在心間。

陰曹需過奈何橋,奈河橋下忘川淌,忘川水邊三生石,三生石旁孟婆湯。輪迴飲湯忘故鄉,罪人直入奈落中。

黃袍老祖,成名大燕建國之時。

若說其他兩位天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那麼黃袍老祖可謂是家喻戶曉。甚至人人都見過他的畫像。

不因其他,只因他原本是名大羽將軍,已嗜殺聞名天下。傳聞當時童謠之中,便是將他當做勾魂使者。甚至有人直接將閻羅王的畫像,用了他的容貌。以至於流傳至今的閻羅畫像,多數便是這位老祖面目。

凶名至此,能夠被百姓當做凶神而用,便能見到他當年如何惡名昭著。而那個時候,他不過是天位武夫。

偏偏這天位武夫對大羽最是忠貞。他殺敵只嫌流血不夠,他護國只嘆孤木難支。大羽全面潰敗只是,黃袍老祖便成了大羽最後一道屏障。

燕軍大軍圍城,孤城無援,黃袍老祖死守不降。

當所有人認為,他為殺到最後一兵一卒,殺到城中百姓全部斷水斷糧死絕的時候。大燕開國之主宅心仁厚,見不到城中百姓受苦。他便帶領幾位親信,親自犯險。

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潛入城中,與黃袍老祖坐而論道。

不知是論,是打。

只知三天三夜之後,黃袍老祖開城投降。

更是在燕軍入城救助百姓只是,坐城頭一夕悟道,直入天人。

殺人魔頭,卻在那刻彰顯佛陀寶相。

世人便將傳說中陰曹地府中的「忘川」與那佛經中的「那落迦」,合併為黃袍老祖名號——忘川奈落。

山師陰被他天人威壓,壓得動彈不得。

但是他仰頭看著黃袍老祖,心中仍是翻滾不止。

需知道,現今三位天人,以黃袍老祖年歲最大,亦是實力最強。

若論單打獨鬥,這世上若是有人敢稱第一,那人就在眼前,就在眾人眼中。

柳鳳泊當年號稱天下第一,那只是在天人之下。

而如今天天上之人,才真正當得「人間之神」!

山師陰在心中嘆息。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山師雲會違背祖訓,將這位都請了出來。

不過轉念一想,山師雲就連家主都敢反叛,還有什麼他不敢作為之事?

這般時候,即便是大胥先生來了又能如何?恐怕得要大胥先生與花晨閣主一同出手,才有一線勝算。

不過……

山師陰心中苦笑,這種時候,想什麼都晚了吧。

半空之中,黃袍老祖盤腿而坐。

黑夜空中,隱有雷雲滾動。剎那之間五六道雷光劈落下來,直追黃袍老祖而去。

當年大胥先生還需揮手驅趕,那黃袍老祖卻動也未動,只見到衣角微盪,那些萬鈞雷柱便消散而去。

他似乎睜開雙眼,因為夜空因為他而明亮不少,也因為那渾厚聲音響徹夜空,「山師家的後人,吾等這金劍,等了太久了。」

地上人中,唯有山師雲未曾受到壓制。他趕緊拱手謙卑道:「老祖超凡入聖,若是尋常小事怎麼敢麻煩老祖,自然是要等到至關重要之時,才需老祖出手相助。」

黃袍老祖淡淡回應,「吾在天北極寒之地靜思己過,卻沒想到,還是被你給找了出來。吾隨你行軍多日,只當不會有機會出手,也算應了誓言。卻未想到,最終還是到了這種局面。」

忘川奈落說的平淡,但是山師雲卻從他話中聽出不滿之意,趕緊答道:「當年那事並非老祖之過。老祖自然也不必在天北極寒之地,給自己畫地為牢。」

黃袍老祖似是深深嘆息,「當年你山師家主,予吾一觀三生石,才有吾今日成就。吾答應你家先祖三柄金劍,三件事情。第一件,吾開城投降,也算放下孽障,成就天人。第二件,卻是誤傷義士,害得他與愛侶天涯永隔。吾便在那天北極寒之地靜思己過。卻沒想到,這第三件……」

地上眾人皆是心驚,原來當年黃袍老祖開城投降,是因為這等事情。

只有山師家的人才知道,九嬰與九霄恩怨,又何嘗不是出在那「三生石」上面?

說到此處,黃袍老祖似是頓了頓,這才接著說道:「吾已經許久未曾殺人了。」

山師雲聽到此處,已是滿頭大汗,趕緊一鞠到底,「只求老祖遵從誓言,為我除去這些燕人,保我山師家能夠東山再起。」

黃袍老祖再次嘆息,「六十餘年前,你們要害那許姓劍客,何嘗不是為了東山再起?」

「老祖!」山師雲跪伏在地,「往事莫提,只求老祖今日成我心愿!難道老祖,心存憐憫,不願出手,不願信守諾言?」

山師雲這話,已是與脅迫無異。

然而黃袍老祖,似是並不著惱,亦或是說,從他出現開始,都一直這種淡漠語氣。彷彿這時間事情,彷彿這地上人群,都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久成天人無人情。

山師陰突然想到那在九霄山上的大胥先生。大胥先生無論於誰交談,都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可是在那春風和煦之下,仍能感到淡淡疏遠。

那疏遠便如同無形牆壁,將大胥先生與眾人隔絕開來,而這牆似乎無人能破。

黃袍老怪或許,也是這樣?

他開口了,依舊是這種淡淡口吻,「憐憫之意,吾從未有過,更別提成為天人之後。若你之願,便是希望吾將你敵人殺光。吾只願事成之後,再不與你山師家有半點瓜葛。」

話音之下,彷彿地上眾人,已是死屍一片。

山師雲欣喜若狂,他不管黃袍老祖心中是作何想法。只要黃袍老祖願意出手,只要他將這些燕人殺光,那就夠了!

可便在此時,人群之中發出一聲冷哼。

天人之下,誰人還能發聲?

在場之中,唯有一個!

貓怔仲挺直脊樑,以刀指天,「想殺人?你問過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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