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331 甲胄巍巍

林火突然率領伏兵出現。

原本行軍打仗,被人伏擊從來都是常事,但是此時此刻,卻令人心神疑竇。

林火是如何知道他們出營,從而掐在此刻襲擊?畢竟如何處置蒙藍谷與忻鼎盛,都是揚獍剛剛想到的應對方式。

或許可以解釋為,林火早早便派了斥候觀察冀軍營寨動向,進而選定最佳時機,襲擊蒙藍谷與忻鼎盛聯軍。

這解釋過去,那麼又有另一個問題。

林火那句喊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動手?」

這句話,他是在對誰說?

聯想忻鼎盛帳中被人安放那些通燕書信,在看看此時情景,不能推測出一個結論。

蒙藍谷與忻鼎盛之間,必有一人,是燕國姦細。

兩人皆不是真正蠢貨,否則也爬不到這樣高位。

忻鼎盛幾乎是在瞬間按住刀柄,刀鋒出鞘兩寸。

蒙藍谷也在同時,拉拽馬頭,將兩人之間距離拉開。

不同之處在意,蒙藍谷在遠離忻鼎盛之後,立即向周遭將士下令,「收縮防線,圍成圓陣,預防燕軍尖刀突襲。讓前軍立即停步,後軍不必靠攏,護住退路。」

忻鼎盛聽得這些話語,只覺得腦中發懵,倒是忘記了繼續拔刀。

蒙藍谷斜眼看他,眼中泛起寒霜,「忻將軍毫不作為,難道真是那燕國姦細,要讓我今天陷在此地?」

忻鼎盛這才反應過來,蒙藍谷這是在穩住大軍。只是他只能動用他自己那部分甲士,忻鼎盛的手下,蒙藍谷自然是使喚不動的。

他想到此處,立即大聲呼喊,「都還愣著做什麼?都給老子跑起來!就和蒙藍谷說的一樣!收縮防線!圍住圓陣!後軍護住退路!一定要護住退路!」

「不對!」忻鼎盛將話喊完,才想起另一件事情來,「護住退路做什麼?我們不能退啊!揚獍可是說了。若是我們後退,便是死罪!」

蒙藍谷將周遭局勢觀察了一番,才回過頭來斜眼看著忻鼎盛,「大都督絕不會做這種事情……」

忻鼎盛眯起雙眼,「我可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做賭。」

「因為他是個聰明人。」蒙藍谷淡淡解釋道,「他懂得買千里馬骨的道理,不像某些人。」

忻鼎盛心中思索,立即想通其中關節。倒是他自己之前被突然五花大綁,又被趕出來領軍作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被蒙藍谷說破,他也心如明鏡。

只是,他還聽出了蒙藍谷話中譏諷,「你說的某些人是誰?我和你老爹也是平輩另交,你這小子……」

「輩分能換命?」蒙藍谷將他無情打斷,「還是說你已經蠢到無可救藥。」

「你小子!」忻鼎盛心頭火起,駕馬靠近蒙藍谷,就要破口大罵,卻見到面前蒙藍谷驟然眯起雙眼,單手緊握劍柄。

他要動手!

忻鼎盛立即彎腰低頭,伏在馬上。

便聽到頭頂之上劍風呼嘯。

「咔!」

除了劍風,忻鼎盛還聽到一聲脆響。他扭頭去看,正見到半截斷箭墜落地上。

他便聽到蒙藍谷那淡漠語氣,「林火可是個神箭手,忻將軍便不能小心一些?」

忻鼎盛方才驚出一身冷汗,一邊又是慶幸。

原來方才蒙藍谷不是要殺他,而是為他解圍。蒙藍谷既然會救他,也就是說蒙藍谷應當不是燕國姦細。

那麼事情便說不通了,誰是姦細?

忻鼎盛依舊伏低身子,望著蒙藍谷,滿臉疑惑。

蒙藍谷也將身子伏低,他見到忻鼎盛面上疑惑,徑直說道:「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

到這話時候,忻鼎盛也沒什麼隱瞞,直接回應,「我自然不是姦細,你也不是姦細,那麼誰是姦細?」

「以忻將軍的智慧,卻是做不得姦細。」蒙藍谷淡淡說著這些氣人話,卻又在忻鼎盛發作之前,緊接著說道:「你就沒有想過,根本沒有姦細?」

根本沒有姦細?

忻鼎盛如若受到晴天霹靂,腦中方才豁然開朗,「你是說……」

蒙藍谷點頭,「一切都是姜杉的計策。他陷害你,讓我們互相懷疑,然後借著揚獍的手將我們兩人全部除掉。」

忻鼎盛氣得咬牙,一掌拍在馬鞍之上,「真是個惡毒的小人!」

蒙藍谷搖了搖頭,「戰場之上,原本就該無所不用其極。」

忻鼎盛也是無可奈何,這時候他這個做長輩的,倒是沒了主意,出言問道:「那你看,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蒙藍谷觀察四周局勢,兩軍混戰,在燕軍突襲之下,他們手下將士已經隱隱也潰敗之意思。他便快速做出決斷,「我們撤?」

忻鼎盛還是有些猶豫,「那萬一揚獍責罰。」

「只要我們還有價值,揚獍便不會對我們動手。」蒙藍谷頓了頓,又平靜說道:「若是有任何責罰,我一人承擔。」

蒙藍谷都這麼說了,忻鼎盛還有什麼能夠猶豫?

他們立即下令,且戰且退。

好在林火大軍也沒有窮追不捨,兩人收拾殘兵,退回冀軍營寨。

見到寨門之時,忻鼎盛還在心中忐忑:萬一揚獍不給他們開門,那該如何是好?若是進入寨中,揚獍翻臉不認人,立即將他們擒下,那又該如何是好?

他扭頭望向蒙藍谷,卻只能看到平靜。

一灣深潭,不見漣漪。

而後寨門開啟,揚獍便立在寨門之後,目光冷冽,「將這兩人拿下!」

蒙藍谷不做任何掙扎,任由冀軍將他五花大綁。

忻鼎盛只覺心若死灰,還想掙扎,卻被拓跋元一一把擒下,按在地上捆了手腳。

兩人被壓到揚獍面前。

便如同兩個小孩,仰頭看著揚獍。

揚獍高高在上,語氣冰冷,「你們還敢回來?我之前說過什麼?」

蒙藍谷淡淡回應,「只許勝,不許敗。」

忻鼎盛心中哀嘆,這種時候了,蒙藍谷還在逞強。他已經不顧身份,跪行兩步,幾乎要去舔舐揚獍腳面,「大都督!都是蒙藍谷的錯!都是他要撤軍!都是他說的。」

「很好!」揚獍並未在意忻鼎盛話中說辭,只是盯著蒙藍谷,「既然你們之中分辨不出姦細,那麼兩個人都砍……」

「大都督!大都督!聽我一言!」忻鼎盛急中生智,大聲叫嚷,「還有一種可能!我們兩個都不是姦細!」

揚獍雙眼微眯,望向忻鼎盛。

忻鼎盛哪敢賣關子,他就怕揚獍說砍就砍,趕緊將蒙藍谷方才分析,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一切都是姜杉的計策。他陷害我,讓我和蒙藍谷互相懷疑,然後借著大都督你的手將我們兩人全部除掉。」

揚獍頓了片刻,方才說道:「忻將軍,還有這等見識?」

忻鼎盛見到揚獍態度變化,又想起蒙藍谷關於「價值」的話語,立即搶言說道:「我畢竟還是行伍多年,區區淺見,不足掛齒!只求為大都督獻犬馬之勞!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揚獍又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蒙藍谷,突然「噗嗤」一笑。他伸手拍著忻鼎盛面頰,「那以後,還得仰仗忻將軍了。」

忻鼎盛連連諂媚笑著,「應當如此,應當如此。」

揚獍站直身子,長袖揮舞,「為忻將軍解綁,讓他下去休息吧。」

拓跋元一上前,為忻鼎盛解了繩索。

忻鼎盛如獲大赦,趕緊爬起身來,對著揚獍連連作揖,「謝大都督賞識,末將必定努力,必定為……」

「忻將軍。」揚獍再次板起面孔,盯著蒙藍谷,話中泛冷,「你累了。」

忻鼎盛背脊發寒,立即閉嘴,作揖退下。

臨行之前,他還記得望了蒙藍谷一眼,心中暗嘆:不是我不救你,實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但他沒有回頭,跟著其餘甲士,往自己帳子行去。

待得忻鼎盛背影消失,揚獍仍舊看著蒙藍谷。後者靜靜跪在那裡,一言不發。

「就沒什麼想說的?」揚獍終於開口。

蒙藍谷卻是搖頭。

揚獍蹲在蒙藍谷面前,「我知道,忻鼎盛那個傻子,說不出那種話來。他根本分析不來姜杉的用意,但是你可以。他個傻子,你又何必救他?將他頭顱帶回來,我會更加信你。」

蒙藍谷微微仰頭,「忻鼎盛不招人喜歡,但是他與我是袍澤。我不能明知是錯,卻袖手旁觀。」

揚獍盯著蒙藍谷看了許久。

他突然抽出懷中匕首,為蒙藍谷割斷繩索,「從今日起,你隨我商議軍事。」

蒙藍谷不見喜悲,抱拳一諾。

然而他們都未看到,就在回寨人群之中,有這樣一雙明亮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

名叫——林火!

林火入得冀軍營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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