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327 醉卧山嵐

白澤,在第二日便走了。

而此之後,揚獍按兵不動,姜杉按兵不動。

雙方就像是隔著星河夜空達成了默契,在獨孤孝與齊國軍隊正式到達戰場之前,誰都沒有動手。

兩邊軍隊擺開陣仗,就像是象棋棋盤之上棋子,各按軍法紮營列陣。而北嶺一線便是他們的「楚河漢界」。

最終棋局已經擺在面上,可是誰都未曾跨過雷池一步。

暴風雨前的寧靜,最是令人心煩意亂。

林火這幾日便是覺得這般心神不寧。

今日依舊如此,他一邊巡視營寨,一邊心中反覆思索。

所有原因,都是因為姜杉咳得越發嚴重了。可他依舊不知疲倦一般,三日之內,大會小議,不下七次。而他咳得越多,飲酒更多,喝得越多,雙眼越是放光。林火也知道,勸誡對姜杉毫無用處。

但,他就怕酒鬼會突然暈倒在帳篷之中,再也沒有機會睜開雙眼。

呂烽已經走了,林火不想再見到姜杉撒手人寰。

他也想找人訴說這份憂慮,可是山師陰卻不在他身邊。

紅袍兒已經被姜杉派了出去。

一切皆因姜杉最終定計,將齊國方向,作為此次戰役的突破口。即便大家都知道,揚獍絕不會留出這麼一個致命破綻。但歸根結底,齊軍依舊是三路人馬之中,最弱一支。

只需武慎鎮住狄國,姜杉與揚獍周旋糾纏,那麼只要破齊國軍隊,揚獍那互成犄角之陣自然瓦解。到時候在如何定計,皆是對燕國有利。

至於擊敗齊國之後,該做些什麼。姜杉一句也未多說。

他心中或有大致方向,但長遠謀劃本就不是他特長。見招拆招,出奇制勝,才是他的拿手好戲。

而姜杉之大膽,最先變現便是大膽變陣。

他將對陣齊國最高指揮權,全部交到山師陰手上。

只等獨孤孝大軍一到,人熊便將大軍交付姜杉。而人熊自己隨後便與獨孤孝姜杉一道,帶領飛羆軍與燕國北境軍閥,和齊國軍隊對搏沙場。

而東北側戰場智囊,便由山師陰一肩承擔。

這一計畫,眾人原本以為人熊不會同意。畢竟董蠻武才是主帥,若是將兵權交出,豈不是讓姜杉得了大權?

然而,人熊幾乎是不做思索,便將大軍虎符交到姜杉帳中。

有能者專職其事,董蠻武絕不橫加干涉,這或許就是他能有今日地位的原因之一。只怕僅僅這一點,便有無數能人願為人熊效死。

對於姜杉這一安排,林火原本是想和山師陰一起行動。

但是卻被姜杉婉言阻攔。

酒鬼說得極其委婉,理由也頗為正當。貓怔仲已經隨山師陰一起,那他姜杉身邊也要有能戰之人。

用熟不用生,林火變成了花袍的專用大將。

對於此事,山師陰並未多言。他也如同林火一般,擔憂姜杉身體。紅袍兒主動要求在獨孤孝大軍到達之前,找到石鎮來為姜杉療毒。

白澤一早將最新消息告知於他,就在白澤離去同時,山師陰也尋找石鎮而去。

林火放心不下,不知道紅袍兒進展如何。

若是他在兩日之內無法尋到只剩,那他就必須趕去齊國戰場,以便統領全局。到了那個時候,姜杉的身子還能撐上多久?

而且隱約之中,林火察覺姜杉與山師陰之間發生了某種變化。只是這變化林火說不明白,僅僅是種感覺。

這種異樣感覺,在姜杉留下林火時候最為強烈。

可片刻之後,又似乎消失無蹤。

林火一邊巡視營寨,一邊打定主意,若是姜杉真的撐不下去,他即便是用強,也得讓姜杉在床上好好休息,再也不能操勞。

周遭不時有兵卒向林火問好,林火自然一一回應。

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行到營帳南門。

他的另一個憂慮,便是由此而來。

據情報,獨孤大軍今日日暮時候,就該到達大營。

戰爭馬上就要繼續了。

林火突然想到遠在昌隆的另外幾人。南柯是否還在怪他?想必是怪的,殺父之仇哪有這麼容易算清。

那渡鴉是不是還在逗弄阿獃阿瓜?她不苟言笑,倒是能和阿獃阿瓜玩到一起。

還有呂玲玲,這是若是得勝而歸,她知道大仇得報,會不會喜極而泣?

胡思亂想之間,已是日暮時分。

林火抬眼望去,正見到幾騎飛奔而至。

瞧他們衣物,應當是燕國斥候,他們臨到門前,高聲呼喊,「援軍將至!速速開門!」

林火聞言,放眼南望,正見到南門遠處,霞芒萬里,飛塵透光。

獨孤大軍到了!

大軍入營,林火便在門內靜候。

自然有專門官員負責接洽事宜。林火便在門內靜靜看著,之前見了飛羆軍雄姿,倒是讓他對獨孤孝手下大軍也充滿期待。

可沒等他仔細觀察,卻見到一騎朝他飛奔而來。

夕陽斜照過來,灑在她白皙面頰之上,直若透光而過。映紅了半邊身子,滿頭秀髮,映得橘色衣角,飛揚如霞。

那些光彩落在她身上,不若落暮遲凝,反倒像是晨光輕盈。

她便是這樣一個姑娘,與她相遇,就連夕陽都變得明媚起來。

「玲玲?」林火驚呼出聲。

來者不是他人,正是冀國公主呂玲玲。

呂玲玲遠遠便見到林火,此時拍馬而來,難掩面上笑意。她在林火面前頓住馬足,興高采烈道:「火哥,我來找你啦。」

林火先是一愣,隨後面色發沉,「你來做什麼?這裡是在打仗。」

呂玲玲用食指繞著發梢,「我知道,所以我來了。」

「胡鬧!」林火皺眉呵斥。

呂玲玲也沒了笑顏,「我來這裡絕不是胡鬧,而是山師哥特意將我喚來。」

「山師陰?」林火皺眉愈緊,「他也是胡鬧!」

「與我冀國軍民作戰,我為何不能來?」呂玲玲翻身下馬,站在林火面前反駁道:「山師哥說了,冀國大將之中有我郭顯達叔父,郭叔父最疼我了。若他知道我還未死,必定能讓冀軍不攻自破。所以!我可是秘密武器!順便……」

呂玲玲突然紅了臉孔,「我順便來看看你,若是缺胳膊少腿了,渡鴉姐姐可得罵人。」

林火聽得哭笑不得,「戰場這麼危險的地方,到你嘴裡怎麼成了認親大會?」

呂玲玲朝林火吐了吐舌頭,「我不管,反正你說過,這輩子都會保護我的。」

林火也覺心腸一熱,伸手揉著呂玲玲腦袋,「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這一幕,落在另外兩人眼中。

姜杉與人熊站在一塊兒。

花袍飲了口酒,對著林火背影不停嘖嘴,「也不知道這木頭有什麼好,倒是挺招姑娘喜歡。」

人熊看著那對少男少女,卻是並未說話,只是伸手摸著腰間匕首。

姜杉見到人熊動作,似是不經意問道:「大將軍這麼喜歡這匕首,怕不是過去哪位情人送的?」

人熊手勢驟然停滯,扭頭看著姜杉,「本帥的情人只有一個,便是這大燕河山。」

姜杉訕訕一笑,「大將軍倒是豪情萬丈。」

董蠻武低下頭去,望著腰間匕首,眼中儘是回憶神采,「這匕首是用故鄉村中,每一戶的殘鐵打造而成。六十七戶人,六十七塊鐵,他們所有人的名字,本帥都記在心中。」

姜杉立即察覺出人熊話中情緒,低聲道:「他們……」

「他們都死了。」人熊摩挲匕首柄,彷彿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姜杉抬腕飲酒,無聲沉默。

人熊仰起頭來,望向夕陽方向,「村子在北境邊上,狄人年年來打草谷,燕人也不把我們當人。他們只要我們的人頭,充作軍功!」

姜杉第一次從人熊面上,見到猙獰。

董蠻武兩道濃眉幾乎倒立起來,「他們殺光了人,燒了村子。但我,僥倖活了下來。可我,也見到了真正的人間煉獄。從那時刻起,我就明白一件事情——這大燕……爛了。爛得無可救藥!所以!我要改變!」

人熊將匕柄緊握,「我取村中鐵,鑄成這柄匕首,我要自己時時刻刻記住,那一夜是什麼模樣。我也向這柄匕首起誓。此生定要,殺光狄國狗,重鑄大燕魂!」

姜杉皺眉,「伏屍百萬亦不足惜?」

人熊答得斬釘截鐵,「伏屍百萬,亦不足惜!」

姜杉撇頭,同望夕陽。他點了煙草,幽幽嘆出一句,「大將軍,你瘋了。」

人熊鬆開匕首,「若這是瘋,本帥,早就瘋了。」

姜杉又嘬一口煙草,「你會遺臭萬年,世人只會說你殘暴,只會記得你帶給他們的痛,卻不會記得,你為他們去掉的那些腐肉。」

「後世評說,任由他說。」人熊目不斜視,眼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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