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291 風一縷

冬末,燕國北境,最後一場雪落,狄軍踏雪而來。

蹄音捲起白雪飛旋,儼如披銀素裹。

錚錚鐵騎,洶湧而來。

三日!

燕國邊防已破。

此次狄軍來得突然,打得燕軍猝不及防。

他們上次犯邊,被人熊,武睿聯手驅逐,雖然取勝,但誰都不能否認,那是狄軍自己勾心鬥角,給了燕國可乘之機。

若論真實戰力,燕國積弱多年,確實並非狄國對手。

經過上次戰役,燕國也已發現邊防漏洞,加固西北走廊,可誰曾想到,狄國此次反其道而行之,從東北重兵方向南下。

燕國上下能戰之兵,不過三支。

一支乃是人熊嫡系「飛羆軍」。只是飛羆軍如今隨人熊入王城。人熊需要飛羆軍助長聲勢,自然不會將他們丟在北境駐防。

第二支便是西南守軍「銅人軍」。銅人軍世代鎮守西南,防止蜀楚兩國犯邊。領軍之人名叫薛銅,人如其名。

西南方向接壤山林沼澤無數,山民更是難計。這位銅將軍卻如堅韌紫銅,可延可展,將西南山林治理得密不透風。

他們薛家在西南可謂是一手遮天,但薛家世代忠良,明明可以自立為王,卻始終低調,聽候燕王調遣。

若說原因,他們薛家祖先薛彪,乃是燕文王最為得力幹將,曾經立下祖訓,「生為燕人,死做燕魂」。薛家與武家更是世代聯姻,生下武莫於武夢的早逝王后,便是薛家閨女。

武睿雖然風流,卻只立了一位王后,便是這位薛王后。他對薛王后更是用情頗深,薛王后死後,他便未曾再立另外一人。

薛武兩家關係可見一斑。

但,薛家鎮守西南,從不離開。即便離開了,銅人軍只擅長山嶽做戰,到了北方也不堪大用。

三支軍隊中的最後一支,便是燕國腹地之軍,王城禁衛「金甲軍」。雖然當年被柳鳳泊一劍破三千,元氣大傷。但金甲軍與燕國其他軍隊相比,仍然是一支強軍。

可惜,金甲軍既然是王城禁衛,自然不能離開燕王。

況且這金甲軍,又有王族軍之稱。武家子弟,若是有心向武,都會入金甲軍中任職。王親國戚,誰又願自己孩子,在外廝殺?故而金甲軍的調動,總是舉步維艱。

即便是上次武睿御駕親征北上,也只帶了兩千金甲,其中有十六名武家後輩。

守城一戰,盡數沒之。

其後,武莫上位,更是難以控制這支名義上的王家軍隊。

此次狄國出人意料,選擇正面突破,北方已無人能夠正面對抗狄軍。

或許他們有能,但人熊當政,雖然穩定局勢,卻也令各地軍閥心中思變。

誰不想做第二個人熊?

故而北境燕軍敗得極快,不過三日,已將邊軍打散。

此次領軍之人,乃是狄國大王子孛兒只斤·繪利津,二王子孛兒只斤·伊吾。

至於四王子蘭禮,經過上次冀國慘敗,已經再無機會東山再起。

而赤娜卻負責與冀國協商,共同發兵攻打燕國。

大王子繪利津,在狄國國內,素有仁君之名,此次放言只為報三弟被殺之仇,而要向燕國討個公道。定要讓燕國正面臣服!

三王子布羅之死,誰都知道其中貓膩。

這個借口,雖然誰都心知肚明。可是平頭百姓就愛聽這些,對他們而言,彷彿自己佔有大義,便能戰無不勝。

二王子伊吾便直接許多,「此次不至燕國王都昌隆,狄國鐵騎絕不回頭!」

就目前局勢而言,沒有人認為他說得是空口白話。

可燕軍軍閥也非完全吃素,知曉狄軍此次準備正面強攻,在最初措手不及後,立即集結重兵,將正面防線穩固。並且同時向王都求援,只要守住一時,他們有信心在將狄軍擊退。

然而,一切都是狄軍詭計。

大王子繪利津正面揮軍南下,如同餓虎撲食,虎口一張氣吞燕國百里疆土。

所有燕軍都在嚴陣以待一場惡戰。

可是,這頭餓虎的利爪,卻從側面奔襲而至。

二王子伊吾,率領騎兵分流,突然斜插,朝燕軍肋部捅刀來。

第二道防線,不戰而敗。

軍隊收縮,所有人都在撤退,他們不願死戰,他們要保留實力。

龍嶺關,情況也是如此。

此處關隘便是在燕軍肋部之上,正是燕軍突襲所處。

這龍嶺關又名「老君關」。這裡取得,可不是太上老君之意。而是因為此處安穩無戰事,一直以來,都是老兵匯聚之處,只等退伍之日。

試問這種軍備,如何能夠抗衡狄國大軍?

關中將軍便接了命令,後撤之第三道防線,準備守城。

他此時便在關中高台之上,對著台下軍陣,與營帳外百姓訓話,「戰事艱難,本將已經得到了命令,今日之內,必須撤離龍嶺關,與後續大部隊會合。」

聽得這命令,台下守軍並多少反映。

台下守軍約有兩千多人,其中將近一半,都是年近四十的老兵。對於軍隊撤退這種命令,他們早就見怪不怪。

甚至於這些人多是老兵油子,聽到這撤退命令,還有人與左近袍澤笑聲談笑,也有人不為所動,打著哈欠。

對於這匯總情況,台上將軍也是無能為力。

他也明白,台下這些老兵,甚至於他本人,都不過是被遺忘之人罷了。

這些老兵與他,只怕此生都已無望陞官進爵。他們能做的,不過是等待時間過去,最後拿上那少得可憐的軍餉,回到自己的故鄉,過上日復一日的等死日子。

沒有人說破,可誰都心中有數。

這些老兵不在意,可龍嶺關中,還有不少平民百姓,這龍嶺關雖小,卻也是他們世代生活之所,若是軍隊走了,他們又該怎麼辦?

營帳外圍聚百姓,不斷發出喧囂聲響。

將軍整了整頭上鐵盔,略微皺眉。他張開雙手,做勢下壓,高聲呼喊,「諸位鄉親父老!靜一靜!大家靜一靜!」

營外人群,這才安靜了少許。

那將軍又整了整鐵盔,方才回應說道:「那狄國大王子可是說了,此戰只是未報仇而來,想來不會傷害百姓,諸位不妨多多放心。就我個人而言,若是有選擇,我也不願丟下諸位。可軍令如山,我也是聽命行事,還請諸位原諒!」

一語畢,營帳之外靜了片刻,隨後亂成一團。

百姓之中有人叫罵,有人哭嚎,有人衝撞軍帳,意圖沖入營中。

只是那木柵堅韌,他們手無寸鐵,怎麼衝撞得開?

將軍搖了搖頭,不去管那些百姓,對台下老兵高聲說道:「一個時辰之後,全軍開拔!若是……」

「我不會走。」老兵之中,突然傳出一聲暴喝。

將軍眉頭緊皺,循聲望去,發現卻是那伙頭兵所在區域。

正有一人,投目光來,眼神堅定無比。

那張熟悉面容,正是曾經在岳山發動叛變的趙恬!

關隘守將嘴角一抽,單手按住劍柄,冷神喝道:「軍令如山!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趙恬就要回話。

卻有一隻手掌,將他肩頭按住。

趙恬立即垂下頭顱,側身讓開。

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疲倦,卻不容置疑。

「燕國軍人,從不背離百姓!」

武慎,一身戎裝,立於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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