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283 孤礁南郡戰火燃

那一夜追殺,吳離生死,揚獍與齊王田午,皆是心知肚明。

即便是黑巾掩面,即便揚獍李代桃僵,逃過一劫。

可他們兩人,便像是此事未曾發生過一般,依舊按照所定協定同時進攻南郡,至於那月黑風高之事,心照不宣便可。

權謀之術,不是既往不咎,而是深埋心中。

他們之間關係,便像是一塊不斷在懸崖邊緣搖擺的巨石,欲落未落。

何時為這巨石,加上一推?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這時機,必須如同圖窮匕見,不露則已,鋒芒露時,必是絕殺時刻。

雙方對南郡作戰,如同一幅染血畫卷,便在這種默契之中,悄然展開。

南郡同時腹背受敵。

第一把火,由揚獍點燃。

自從拓跋元一解了狄國之圍,揚獍再無北方之患,隨即以平定叛亂之名,大軍疾馳南下。三日間,連克三城,南郡外戚人心惶惶。

而緊跟揚獍之後,齊王宣布與揚獍同盟,協助平叛,御駕親征。

齊王田午率領十五萬大軍,如同巨斧,斬向南郡腳背。

一斬之威,宛若勢不可擋。

南郡同時面對兩支大軍,剎那間焦頭爛額。

十日間,南郡丟失半數。

南郡郡都「安遠」。外戚之首「元府」,如今改了名字,多加一字,又稱「元帥府」。

只是這元帥府,這幾日來,沒有一日消停。

外戚文武來往進出,人人皆是行色匆匆。更不時有咆哮聲,從那會客廳中傳出。府中下人,多是低頭快步,就連見面也不曾高聲招呼,彷彿人人皆有心思,不露於外。

元帥府中氣氛,壓抑至極。

今日,府中會客廳,依舊人頭攢動。

廳中早已變了模樣,原本正中所掛那幅價值連城的《冀水瀑布落勢圖》被如同廢紙一般隨意丟放一邊。

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木質方桌。桌上固定南郡地圖,地圖之上放有三色人偶。兵卒駿馬,不一而足。

一名文臣打扮外戚,用長桿虛劃地圖分布,面色凝重,沉聲說道:「昨日戰報,揚獍所率軍隊已經突入小河套,受困於地形,攻勢終於減緩。不過,南方齊軍實在是難以阻擋,十五萬大軍,幾乎與我南郡全局軍隊數量相當。況且此次齊王御駕親征,卻見不到焦躁,他穩紮穩打,已經深入惠山腹地。若是再進一步……」

元豕面沉如水,原本坐於主位,撐著下巴,端詳文臣勾畫。可此時,他站起身來,指著齊軍側翼,「這便是那位將軍負責抵禦?」

文臣望向元豕所指那處,沉吟了片刻,輕聲說道:「是羅將軍。」

元豕抬起頭來,他眼帶發黑,顯然是多日未曾安睡,「哪位羅將軍?」

文臣與身邊人耳語幾句,回答道:「羅希國,羅將軍。」

元豕盯住那處,點了點頭。他從身邊侍衛手中接過長桿,將羅希國兵馬,向齊軍一推,「只要從此處肋部插入齊軍側翼,情況就能好轉,我們或許能夠……」

「元帥。」文臣突然出聲,將元豕打斷。

元豕略微愣神,抬起頭來,望向那文臣,眼帶迷茫,「怎辦了?」

那文臣面露尷尬,又望向身邊那人。

元豕目光隨他移動。

卻見到屋中眾人,皆是互相瞪眼,卻愣是誰都不發一言。

元豕心中疑惑,眉頭緊皺,加大些許銀兩,「究竟是怎麼了?」

屋中鴉雀無聲。

元豕將長桿猛拍桌上,「說!」

為首那文臣,終於吞吞吐吐說道:「那個……元帥可能忘了,您的命令前兩日便已經傳達了過去……今天……今天羅將軍也給了迴音。」

「是嗎?」元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語氣緩和,「事情太多,可能是我忘了。卻不知道,羅將軍回了什麼?」

「羅將軍說……」文臣頓了頓,面露難色。

元豕心中咯噔一下,強裝鎮靜問道:「他說了什麼?」

「他說……」文臣壓了咬牙,方才說道:「兵少將寡,恕難從命。」

恕難從命!?

元豕驟然捏緊雙拳,一拳砸在面前桌上,震得桌上棋子傾覆,「什麼叫做恕難從命?他把戰爭當做什麼?我說出去的話又是什麼?那不是兒戲!那是一個命令!讓他進攻齊軍側翼!那是!一個!命令!」

一屋文武,皆是低頭不言!

元豕環顧四周,無人與他對視。

越是無人與他對視,他心中怒火,越是暴烈不止,「你們告訴我!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沒錯,我們丟了半個南郡。可我們還沒有山窮水盡!昨天是肖洗,今天是羅希國,什麼兵力不足!全部都是借口!他們都是懦夫!一群不忠不義的懦夫!」

「元帥!」文臣雙眉挑起,再次開腔,「注意你的身份,若不是你手裡有王后私章……」

「若非如此,你全都不會服我?」元豕聞言冷笑,「我有了這私章,你們便服我了嗎?一個個惺惺作態!你們究竟是為何而戰?」

文官眉頭緊皺,「我們自然是為了冀國百姓,為了……」

「放屁!」元豕將身邊木椅一腳踹翻。

「嘭!」

元豕伸手,指過每一張面孔,「你們只為自己的權勢,只為自己的財富!你們!只是!為!了!你!們!自!己!」

咆哮聲回蕩屋中,文武無人回應,元豕氣喘吁吁。

眾人便如此僵持片刻。

元豕緩緩恢複平靜。

他雙手撐在桌上,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抱歉,我失態了。」

為首文臣眯了眯眼,朗聲說道:「既然元帥今日心緒不寧,那麼,我看這軍議,稍後再議也不遲。畢竟我們還有半座南郡,明天那揚獍和田午也不會兵臨城下。」

說罷,那人便拂袖而去。

其餘文武互看幾眼,紛紛告退。

不多時,屋中只剩元豕與侍衛兩人。

元豕低垂腦袋,輕聲說道:「你也出去吧。」

侍衛拱手,退步而出。

廳中安靜異常。

元豕仰起頭來,望著空空蕩蕩的廳堂,重重嘆了口氣。他蹲下身子,扶起傾倒木椅,便若用盡了所有力氣,陷入椅背之中。

事情真到了這一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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