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一國 281 定棋歸去金蟬殼

當揚獍站起身來,眾人這才發現,揚獍比他們想像中要高大不少。

那身形不似書生,他背脊挺得很直,倒是與武將有些相像。

只是他籠在大氅之中,也看不清其中虛實。

那兩名南郡使臣,未曾見過揚獍真容,方才坐著還不覺太多,如今站立起來,確實自有威勢。

這般身形落到齊王眼中,倒是有別總感覺。

他曾經見過揚獍畫像,認得眼睛容貌,卻是溫文爾雅。

今日一見,卻是有股英氣。

不過在他看來,揚獍也算是英豪,既然是英豪當然配得上這般身姿。

反倒是揚獍身邊那小廝,比之揚獍要矮上不少,而且相貌平平,甚至略微佝僂背脊,怪不得揚獍是主,而那小廝不過是仆。

不過這一眼功夫,齊王已對揚獍有了較深印象。

而他躲在窗外,原本是要偷窺,既然此時已被揚獍識破,那也就沒了躲藏必要。

齊王整了整身上龍袍,輕咳一聲,轉入門中,「孤不過剛到,倒是來得不是時候,擾了各位交談雅興?」

那兩名南郡使臣,見到齊王親至,立即慌了手腳,一人深鞠到底,另一人就要跪下。

另一邊揚獍見到那人將要下跪,大喝出聲,「你跪得是哪一國的王?」

一聲咆哮,多有粗獷質感。

那人打了個哆嗦,跪到一半。他身邊同伴趕緊將他扶住,這才沒有當眾跪拜齊王。

齊王似有不悅,瞥向揚獍方向。

揚獍與那小廝面不改色,略鞠一躬,「在下冀國揚獍。」

小廝緊跟說道:「在下冀國金燦。」

齊王不曾答話,只是緊盯揚獍雙眼。

揚獍不甘示弱,回瞪過來。

兩人之間,氣氛凝重。

另外那兩名南郡使臣,見到這般情景,便在一邊偷笑。

他們在心中暗想:怎麼說,現在也是有求於人,這揚獍卻不知道審時度勢,智謀再高又如何?必要時候,還是要學會卑躬屈膝。這樣看來,此次齊國之行,南郡必能得到齊國支持。

然而,齊王頓了片刻,隨後仰頭大笑,「久聞大都督五甲之名,今日所見,果然名不虛傳。」

南郡兩人面面相覷:齊王居然是這等脾氣?

揚獍只是面無表情,單手扶胸回應,「久聞齊王禮賢下士,今日所見,果不其然。」

說話間,他突然咳了幾聲。

一邊金燦趕緊扶住他臂膀,歉聲說道:「大都督在王都受襲,受了些內傷,為了趕來和大王商討冀齊之事,又舟車勞頓,這幾日便是患了風寒。」

齊王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坐下來說。」

說罷,他便走了幾步,在主座坐下。

揚獍與那小廝,同樣坐下。

可是如此一來,廳中氣氛更詭異。

只因齊王從進入廳中,直再到他落座,他都未曾與南郡兩人有多少交集。

他甚至連那兩人名號都未曾問過,便將他倆晾在一邊。

那南郡兩人,此時站也不是,走也不能,尷尬立在原地。

立了片刻,兩人終究是咬了咬牙,一聲不吭坐下。

在他們心中,自然是想:好不容易找到了齊王,可不能半途而廢。即便是耗,也絕不能讓揚獍成功。

沒錯,世上很多事情,只要臉皮夠厚,死磨硬泡,總會有所收穫。

當這種情況,不包括現在。

齊王基本是半個身子靠著椅把,朝向揚獍。他雙手抱拳,開門見山道:「卻不知大都督,方才所說與孤做賭,是什麼意思?」

揚獍張嘴,又咳了幾聲,在小廝金燦耳邊說了幾句。

金燦連連點頭,面帶微笑,回應齊王問話,「大都督身體不適,接下來便由在下,與大王解釋一番。若是好說的不對,大都督也能及時糾正,大王意下如何?」

齊王瞥了一眼揚獍。

揚獍點頭致意。

齊王也就點頭應下,撇頭看著金燦,「這位……」

金燦滿臉堆笑,「金燦。」

「對。」齊王隨意擺了擺手,「金先生,說說吧,你們準備……」

「大王!」齊王話未說完,南郡兩人出聲打斷,「揚獍狡猾,可不要被他蒙蔽。若是與我們南郡合作……」

齊王雙眉一皺,扭頭望來。

他目光冷冽,平日懶散,卻也難掩此時威壓,逼得那兩人將後面話語咽回肚中。

齊王見到兩人低頭不言,這才點了點頭,再朝金燦擺手,「先生請說。」

金燦看了南郡兩人一眼,微微笑著,開始解釋,「所謂賭約,其實非常簡單,我們大都督,請大王出兵協助平叛。但是,我們絕對不會給出半分半厘的金銀。」

南郡兩人立即跳了起來,「大王你看!就連金銀都無!揚獍根本沒有合作之心!」

「閉嘴!」齊王猛然一拍桌子。

那兩人立即噤若寒蟬。

齊王這才面無表情,看著金燦淡淡說道:「用我齊國之兵,為你們家大都督守護疆土,我們卻沒有任何好處?這可不算生意,更談不上賭局。」

金燦微微一笑,「我們話沒說完,只是被兩個蠢貨打斷了。」

南郡其中一人就要破口大罵,另一人趕緊將他拉住,微微搖頭。

金燦笑得越發燦爛,露出一口貝齒,繼續說道:「我們不會給齊國一分一厘,但是我有另一個賭注,那便是南郡!」

齊王身體越發前傾,追問道:「怎麼說?」

金燦指著南郡兩人,「誰先佔領南郡郡都!整塊南郡,便歸誰所有!大王,以為如何?」

南郡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揚獍,既然是要拿整座南郡為誘餌,誘惑齊國出兵!

何等膽大包天!

齊王聽完此話,也是倒吸一口冷氣,愣了半響。

九盞燭台,「啪」的發出一聲脆響,才將齊王思緒拉回身來。

他將目光轉向揚獍,鄭重說道:「當真?」

揚獍緩緩點頭。

小廝金燦豎起一根手指,「不過,這勝負,有一個條件。」

齊王勾起嘴角,放鬆身子,靠於椅背之上,「這麼大事,若是沒有條件,孤才覺得奇怪呢。說說吧,你們有什麼要求?」

金燦微笑解釋,「只有當大都督,或是齊王親自登上南郡郡都城樓,才算獲得勝利。這便是要求。」

齊王略微皺眉,伸手摸著下顎,「孤與你,誰先登上南郡郡都,便能夠獲得南郡全境?依靠齊國兵力,兩面夾擊,迅速解決叛亂。這倒是個好方法,可是揚大都督,便這麼相信自己,能夠快孤一步?」

金燦勾唇一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這鹿死誰手,尤為可知。大王,您說是不是?」

齊王伸出手指敲擊椅把,「你們玩得很大。我齊國或是席捲南郡,或是一無所獲。」

金燦緊跟追問,「只問齊王,敢不敢賭?」

齊王那敲擊手指,驟然一頓,眯眼冷笑,「你激孤?」

金燦攤開手掌,「唯有出此下策。」

齊王盯著金燦怡然自得,又看著揚獍不動如山,終是哈哈大笑,「揚大都督,真是好氣魄。」

金燦回應,「齊王,亦是有雄心。」

齊王望向亭中另外兩人,語氣冰冷,「那麼,這兩位……」

南郡兩人渾身發抖。

金燦趕緊出聲,「大王,便將他們轟回去便是了。」

「哦?」齊王疑惑問道,「你們便不怕這兩人泄密?」

金燦微微一笑,「讓他們將恐懼帶回南郡,豈不更好?」

齊王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

入夜十分,南郡使臣,於狼狽之中,被齊王趕出王都「熏享」。

而揚獍兩人,被齊王親至送到宮門之外。

齊王背著雙手,望著兩人背影,看著兩人漸行漸遠。

身後大學士,反覆比對手中定約,口中嘖嘖稱奇,「這揚獍,實在是出人意料,不敢常理落子,可這一手,卻是漂亮。」

他手中定約,便是方才揚獍與齊王共同簽下。

齊王望著兩人消失方向,淡淡說道:「揚獍,卻是厲害。既然這麼厲害……」齊王轉過身去,慢慢步向深宮,幽幽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就讓他長眠齊國吧。」

大學士瞪大雙眼,終是低頭應下。

揚獍來得輕巧。

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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