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232 哪堪伯仲突離堠

冀王為眾人分下任務之後,呂巍與呂尚,分別被派往東西兩面。

他們二人,雖被分至兩側城牆,卻還有一路同行。

城中雖然已現亂象,有不少潑皮無賴,趁機鬧事。但與這兩位悠閑王子相比,林火動作極快,手下兵卒已經領命分散,維護城內秩序,也算有些成效。

目前局勢未至底谷,多數百姓,還是選擇關屋閉舍,各自憂心。

高坐馬背兩人,見著街上兵卒來回奔走,也知道都是林火帳下之人。

呂尚不屑冷哼,「拿著雞毛當令箭。」

呂巍似是聽到呂尚話語,稍稍回過頭來,「二弟,是在說誰?」

呂尚白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了,王兄,還要套我口舌?」

呂巍微微一笑,對呂尚質問,不置可否,反倒是拉緊韁繩。

他胯下戰馬,原是超出二王子稍許,此時,兩人倒是並肩。他目不斜視,卻是對呂尚輕輕說道:「二弟,你覺得,三弟如何?」

呂尚皺眉,「你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特別意思。」呂巍扭頭觀察四周,「只是我覺得,三弟確實不錯。文,能識破狄國大計,武,更是天生神力,勇冠三軍。最重要的是……父王喜歡他啊。」

呂尚眯起雙眼,「大哥想說什麼,不妨直說,沒必要左右試探。」

「怎麼能說試探。你我可是血脈兄弟啊。」呂巍伸手捏著呂尚肩膀,「兩位弟弟能夠一展才華,我這做哥哥的,實在感到欣喜。說不定啊,今日之後,這東宮之位,就要拱手讓賢咯。」

「大哥又何必說這些怪話。」呂尚冷冷一哼,敲開呂巍手掌,「三弟的能耐,我們還不知道?可他一向無心王位,這也是人盡可知。」

「人是會變的,他曾經無心王位,可將來,誰又知道?再者……」呂巍輕輕嘆氣,「到了一些位置,總會身不由己。」

呂尚扭頭望向其他方向,語氣輕描淡寫,「三弟,不是那種人。」

說完此話,兩人正至分岔路口,將要分道揚鑣。

呂巍止住馬蹄,望向呂尚,「你說他不是那種人。你當然可以這樣對別人說。可是啊,王弟……」呂巍指了指自己心臟,「你心裡明白,你根本騙不了你自己。」

呂尚並未答話,也未離開,只是靜靜端詳王兄側臉。

呂巍繼續說道:「此間事了,若能戰勝狄狗,三弟必受重用。他活捉姜格爾之事,已經傳遍冀國上下。冀國尚武,誰又不愛英雄?可惜這是戰場,戰場危機四伏,也沒人能說自己,必定能夠全身而退。無論販夫走卒,亦或是,王孫貴胄。」

呂尚手掌微顫,「你是說,你要……」他舉起手賬,在脖上一划。

「哎!」呂巍伸手,將他手掌按住,「二弟這動作,又是什麼意思?我難道還能害我親生兄弟不成?只不過呢……戰場之上,意外總會發生。」

「走了!」呂巍輕夾馬肚,緩緩離開,「馬郡守,還在城東等我。二弟,你也別讓人家揚獍,在西城等久了。」

說罷,呂巍揚鞭而去。

呂尚呆在原地,低頭思索片刻。

他抽出腰間紙扇,微風輕搖,似是要揮退城中喧囂,隨後調轉馬頭,重新上路。

他未多言,卻能見目光閃爍。

再回到城牆之上,呂烽自然聽不到他那兩位兄長話語,即便聽到,他也無暇分心。只因他所站之處,已然血流成河。

戰鬥方一開始,呂烽便發現,狄國此次是有備而來。

兩萬餘人,攻他這面城牆,便有半數。

號角聲起,呂烽立於牆上,引領眾箭手控箭弦上,只等狄軍靠近。

只是初次衝鋒,那些狄軍竟然派出方陣。

擁擠狄軍勻速奔來。

他們要做什麼?

在攻城時候,擠成一團,那便是來送死。

呂烽心中頓感疑惑,可狄軍送上門來,豈有放過之理?

五十步時,呂烽揮下手掌,高呼,「放箭!」

「嗡!!!」弓響匯成一聲長鳴。

箭羽騰空而起,又化作箭雨,飛墜而下,穿透人身,扎入大地。

然而,結果卻令呂烽瞠目。

箭羽騰空之時,方陣突變,他們驟然加速,高舉盾牌,遮風擋「雨」。

狄軍甲士動作極快,扛過第一波箭雨,已經靠近城牆不少。

若只是這樣,那便並不新奇。盾陣扛箭,在其餘戰場上,也是常用伎倆。

可只等第一波箭落之後,狄軍居然同時丟盾。

而在巨盾之後,人人身背沙袋!

他們迅速分成六股,湧向護城河六處,訓練有素。

而那六處,正是護城河淺灘所在。

這絕不是巧合!

必定是大慶城中姦細,將城防信息,全部透露。

填河部隊,迅速逼近,呂烽卻因為倉促守城,不得滾油檑木,唯有弓箭。

他正準備下令射殺城下士卒。

可狄軍對此亦有預料。

填河部隊棄盾之後,身後立即湧出大隊弓手跟上,拉弓射箭,壓制城頭冀軍。

若說騎射,冀軍自認不差,可與狄軍相比,還是有些差距。

冀軍仗城牆便利,可畢竟人少,只能與狄軍箭手拼至平手,無法顧及城下填河之人,硬生生讓他們在眼皮底下,於護城河上,造出六塊「陸地」。

「陸地」已成,狄軍發起總攻,大批兵甲扛著雲梯鉤鏈,沖向城牆。

狄軍行進環環相扣,將人數優勢盡情發揮。

也不知狄軍做何想法,竟然將半數兵力,投入呂烽所在城牆。

一萬對兩千,即便是守城,這人數亦是絕不對等。

可是呂烽別無選擇,他也不會退縮。

當第一條鎖鉤飛上城牆,呂烽便明白過來,此時此刻,唯有死戰!

進,則生;退,則死。

戰機與危險,皆在一線之間。

狄軍將大量人數投入在這面城牆,呂烽只要守住,甚至將這萬人擊潰,那麼大慶之圍,頓時立解。

只要守住,那麼等周遭軍隊反應過來,從四周包圍而來。到時候,這些狄軍,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冀土。

生死存亡,擔在一人肩上。

呂烽揚起長槍,親自殺入戰局。

鐵槍所指,皆是腥風血雨。

呂烽便如一尾蛟龍,從城牆一頭,殺至另一方向。查缺補漏,施以援手。

鮮血撒遍牆磚,又順著牆磚縫隙滿溢而出,青灰城牆,半染暗紅,便像是為這城頭,帶上一頂血色氈帽。

繩索掛上牆頭,一根,兩根,三根……

雲梯架上牆垛。一架,兩架,三架……

狄軍湧上城牆,一個,兩個,三個……

黑潮漫上城頭,城牆擁擠不堪,冀軍陣線越推越後。

那防線,看著便像是絲線,一扯即破,可這絲線,又是由蛛絲擰成,堅韌異常。

每當撕扯至極限之時,呂烽便會如同奇兵天降。

任由你如何施為,用盡蠻力,他始終牢不可破。

攻城血戰,從午後,一直殺至夕陽下垂。

狄軍全軍出擊,呂烽防線,依舊堅守。

他便如一血人,渾身浸透。又似傀儡,面對殺戮不知疲倦。

日頭越降越低,終在最後一絲餘暉之時。

狄軍鳴金收兵。

帳下甲士,如同大潮洶湧,又似潮落無聲,退下城樓。

呂烽望向夕陽,用長槍拄著地面。

即便是他,這般廝殺下來,身上也是難免挂彩,如今看來稍顯狼狽。

可他眼中卻有希冀。

他做到了。

他們做到了!

呂烽望向四周,望向那些喪命袍澤。他們區區兩千人,竟然真將一萬大軍,攔在大慶城外。

他們能贏!

可是……

呂烽側耳傾聽。

方才戰至一半,城中已無聲響,為何此時嘈雜再現?

呂烽舔了舔乾裂嘴唇,心中疑惑,卻見到遠處信兵狂奔而來。

氣氛不詳。

「急報!」那信兵一邊奔跑,一邊呼喊,「大王子出擊迎敵,中伏潰敗,不知去向。二王子棄城而逃。」

呂烽只覺天旋地轉,勉力撐住身形,拽住那信兵肩膀,「大王呢?大王在哪裡?」

「大王……」信兵咬牙,「大王,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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