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231 怎奈人心虛耗盡

一聲炮響,內憂外患。

城內濃煙滾滾,遠方騎兵呼嘯。

一眼望去,如若山呼海嘯,足有萬人。

狄軍如何這般迅速,難道冀國邊軍,都已經死絕了嗎?

空氣之中,彌散刺鼻炭味,耳廓之內,充盈震地奔雷。

可城門一側,卻有無聲沉默。

或是震驚,或是,滿心猜疑。

冀軍何等驍勇善戰,這一點,沒有人比呂烽更加相信,也沒有人,比呂烽更加明白。

若是兩國交戰,戰線必定焦灼,絕不會讓狄軍無聲無息,入侵至大慶城下。

那可是一萬人啊!

哪怕是方圓十里,都能聽聞動靜。

除非!

呂烽只覺不寒而慄。他不敢去想那個念頭,可有人將這猜想,脫口說出。

冀王不知何時,走到呂烽身邊,凝望遠方騎兵,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對呂烽訴說,「孤的將軍,便是這般盡忠職守。」

呂烽搖了搖頭,立即將那可怕念頭甩去,抱拳說道:「父王不可這般猜想,我相信那些叔伯,必定是忠於我大冀。」

說話間,呂巍與呂尚已經策馬奔來。

呂尚勉力控制表情,可眼中恐懼還是將他出賣,「父王!父王!」他大聲呼喊著,差點滾下馬來。

呂巍比他鎮定不少,下得馬來,還不忘抱拳行禮,「父王,看這形勢,只怕是北境叛亂,引了狄狗入邊,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呂尚聽到這話,立即點頭贊同,只怕這麼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認同兄長所言,「父王,我們快逃……撤退吧。等整頓大軍,必定將那些狄狗打回去。」

冀王眉頭微皺,指著兩個兒子,對呂烽說道:「烽兒,你看,這就是你的兩位兄長。」

二位王子面色驟變,望向呂烽眼色複雜。

冀王便如同沒有看見兩人臉色,望向巍峨城門,似嗟似嘆,「狄寇掠邊,身為王子,所想第一件事,竟然是逃!逃!!」

兩位王子被冀王逼視,盡皆面色鐵青,垂下頭顱。

冀王哈哈苦笑,手指兩人,「你們如何對得起身上血脈,如何對得起這片故土,如何對得起,那些生於斯長於斯的萬千百姓!他們供奉我們,若是我們便這般回報,那麼,他們還不如多養兩頭豬,至少豬肉還能吃!你們能做什麼?」

兩人許多年,未曾見到父王如此震怒。

在他們腦中,父王雖然嚴厲,卻一直溫文爾雅,從未有這般失態。

呂巍畢竟身為長子,硬是抬頭反駁,「父王,古語亦有,卧薪嘗膽。兒臣不是怯懦,兒臣只是想要積蓄力量,然後才好重拳出擊。」

冀王沉下面容,寒聲道:「那北境百姓,怎麼辦?」

呂巍咬牙,拱手道:「只能忍一時之痛,待我大軍歸來,必定為他們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冀王咯咯直笑,似是聽到一個天大笑話。

呂巍卻不知父王在笑什麼,只能低頭不言。

呂尚在一邊傻傻賠笑。

「說得真是好聽啊。」冀王驟然止住笑意,猛然拔出護衛之劍,將兩位王子,一一踹翻,「孤現在便殺了你們兩個!再讓別人幫你們報仇!你們說好不好?」

呂巍與呂尚滾作一團,不敢還手,亦不敢回嘴。

呂烽趕緊上前,拉住暴怒冀王,「父王息怒!兩位兄長,也是為大冀考慮。」

「為大冀考慮?」冀王將呂烽揮開,「他們只為自己考慮!」他揮動長劍,就像刺下。

呂烽眼疾手快,按住冀王手臂,「父王,他們,畢竟是您的孩子啊。」

冀王渾身一震,長嘆一聲,將鐵劍擲在地上,「要走,你們走吧。孤身為冀王,哪怕是北境皆反,也要與臣民共進退。」

呂巍與呂尚衣衫皆塵,髮髻散亂,狼狽爬起,卻是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

呂烽在心中暗嘆,單膝跪在冀王面前,「父王,兒臣覺得,此事尚未有看來這般絕望。」

呂尚撇了撇嘴,輕聲說著,「城都破了,內外夾擊,你還能翻了天去?」

冀王怒目一瞪,呂尚趕緊閉嘴。

呂烽繼續說道:「父王想要讓百姓信任,就得先信任他們。」

冀王平靜下來,皺眉說道:「繼續。」

呂烽抬手指向遠方,「父王看那騎兵。」

遠處滾塵,騎兵已然逼近不少。

呂烽張開五指,掃過平原,「入眼足有萬人,看似勢不可擋。可是……」他將五指捏拳,「若,只有萬人呢?」

冀王閉目思索。

呂烽又指向城內黑煙,「同理而言,這城內黑煙,看似聲勢浩大。」他轉回頭來,掃過眾人面孔,「若是,只有這一道黑煙呢?」

身邊林火先是皺眉,隨後眉眼開朗,眼中透出恍然,「你是說,這些不過是虛張聲勢?」

呂烽點頭微笑,「或許危險,但並非絕境。」

呂巍卻是質疑,「三弟,這些都是你的猜測,若是狄狗當真大舉入侵,那又該如何?我們絕不能拿父王的命,拿萬千百姓的命來賭。」

「大哥所言疑慮,確實可能。可是……」呂烽搖了搖頭,嘆息道,「可是大哥啊,在你眼中,我們冀國的軍人,便都是孬種,都是姦細嗎?」

呂巍啞口無言。

呂烽拾起地上長劍,將它重新納入侍衛劍鞘,「即便有人通敵叛國,也必定是少數。更多熱血兒郎,還在邊疆堅守,他們還在相信我們,我們身為王室,可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啊。」

「咔。」

劍入鞘中。

冀王睜開雙眼,邁步,朝城內走去,「守城!」

呂巍與呂尚大驚失色,互看一眼,皆是眼神閃爍,最終低頭跟入城中。

隊列併入城內。

既然決定守城,戰不等人。

冀王恢複王者之姿,獨斷定策,將任務一一派發。

城中雖有騷動,畢竟未有大亂,聽令守軍仍有六千多人。

冀王下令。

冀王鎮守一側城門,三子各守一側,四面定下,就剩城中騷亂。

這種時候,林火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他自告奮勇,願意入城中鬧事,解決城內奸賊。

眾人領命離去。

城牆之上,呂烽拄槍而立,望著狄軍洶湧而來。

他們似是未曾料到,冀軍會選擇死守,便在城下站定。

此時再望去,眼中人頭攢動,約有兩萬,甚至更多。

攻城,尚未開始。

風止,似也為將至腥風蓄力。

赤娜,卻未離開。

她便站在呂烽身後,城樓陰影之內。

呂烽沒有回頭,卻也知道她在,「你該去躲著,打仗可沒什麼好看。」

赤娜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我有時候,真是看不懂你。你能看透狄國布置,他們叫你蠢驢,可你絕不是傻子。」

呂烽微微笑著,「我早就說過,我很聰明的。」

「可你居然還是選擇相信!相信你那兩位王兄?!」赤娜聲音,似是有些顫抖。

「因為我們是兄弟啊。」呂烽回答得理所當然。

赤娜再次沉默。

許久之後,她才重新開口,「你為什麼不留在九霄?你為什麼要回來?你根本不用背負這些。你可以生活得逍遙自在。呂烽,為什麼?」

「為什麼呢?」呂烽眉頭皺起,「因為……」他向前幾步,走到城邊,遙望遠方。

「因為我是呂烽啊。」他的目光,似是望向遠處狄軍,又像是凝視腳下土地。

嘴角含笑,「因為……」

「這是我的國家。」

話音落下,狂風驟起,戰旗緊扯,號角衝天。

狄軍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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