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215 驚瀾處

暴屍三日,馬明便在城中等了三日。

天遠縣城半城素稿,仍顯蕭索。可日子,還得繼續,災禍亦是尋常。

三日過後,馬浮屍首被放下,已經腐爛出蛆。

馬明命人間屍首接下,當眾鞭屍,又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樣。

慷慨陳詞之下,倒是令不少百姓,對他往日風評改觀。

不過這一切,落在呂烽眼中,只讓他覺得心中疑惑。

無論如何去說,馬浮都是馬明獨子。

雖然他也成精聽說不少故事,那些大義滅親之人,也是不少。

可這馬明能將這等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若非真是忠肝義膽,那便是心機深沉駭人。

當真是後者,只能讓呂烽覺得背脊發涼。

可他心中究竟何想?呂烽知道自己,沒有花袍本領,對人心原就估計不足。

所以就這問題,呂烽特地與林火等人商討。

說是商討,也就是一壺濁酒,幾人分坐。

林火沉吟片刻,率先搖頭,「我和這位郡守大人,本來就是不熟,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總覺得,他做到這種地步,還是有些令人寒心。」他先前被拓跋元一所傷,說出話來,還有些氣息不穩。

呂女俠,倒是和她三哥一樣嫉惡如仇,「有什麼可憐,像馬浮這種蛀蟲,早就應該一刀殺了。幸好這個馬明識相,不然,我也要和父王告狀。」

赤娜聽著便笑,拍拍呂玲玲腦袋,「我們的呂四娘,怎麼像個跟家長說小話的孩子?難道不該直接去那馬郡守府中,取了他的腦袋,替天行道?」

說到「替天行道」,呂玲玲立即來了精神,握著拳頭躍躍欲試,「還是赤娜姐姐懂我,我們江湖兒女,就應該快意恩仇,喝酒烈的酒,騎最野的馬,找最辣的女人!」

呂烽將這調皮妹妹按住,「喝什麼酒?騎什麼馬?找什麼女人?像什麼話!我答應父王帶你出來,可不是讓你來給我添亂。」

呂玲玲與呂烽交好,卻也有些怕他,只能對著赤娜委屈眨眼,「赤娜姐姐你看,我哥就欺負我。」

赤娜嘿嘿一笑,「別怕,別怕,他今天敢欺負你,我們明天就把他欺負回來。」

呂烽瞪了赤娜一眼,「都是你,還當著我的面,教壞我妹妹。」

聽到這話,赤娜便伸了個懶腰,「其實這事兒與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冀國人,就當做看熱鬧咯。或者……」赤娜朝呂烽眨眨眼,「你怕我?」

「誰怕你!」呂烽拍著桌子站起身來。

林火趕緊將呂烽拉住,給揚獍使個眼色:這倆人要是又鬧起來,還得讓大家頭疼。

揚獍立即會意,將話題重新扯回,「就我對馬郡守的了解,也是看不懂他目的何在。或許是因他知道了表哥的身份,才特意做出這種事情來,麻痹我等。若真是如此,只怕還有後手。」

「就是,就是。」呂玲玲連連點頭,「有其子必有其父,馬浮不是什麼好東西,馬明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說不定,就在想什麼法子,陰我們呢!」

林火接嘴道:「我們也不能將人想得太壞。馬郡守畢竟是老來得子,對馬浮溺愛,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做得太過了。」

他看到渡鴉靜坐一邊,不曾說話,便將話頭給她拋去,「渡鴉,你覺得如何?」

渡鴉依舊半垂面孔,「他,不是好人。」語音平淡,卻落地有聲。

所有人,將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她彷彿感到院中沉默,緩緩抬頭,見到眾人各異神色,淡淡說道:「直覺。」

林火在心中暗想:渡鴉所說的「直覺」,或許與她身為鬼見愁門人有關。畢竟要殺一個人,必須先了解一個人。

見的多了,也就懂了。所謂熟能生巧,或許與之類同。

可氣氛,畢竟不能一直清冷下去。

呂烽又扯開了話頭,說到城門修護上去。反正城門已毀,他建議將雙合門,換成吊門,或許更加實用。

揚獍與他繼續探討。

方才對馬明那些議論,也被眾人拋諸腦後。

這話題,對他們而言,也只是話題罷了。

第四日,馬明邀請呂烽等人,一同行到天遠縣稍遠河干。他再次出乎眾人意料,在大家面前,點了河邊乾柴,將馬浮屍首焚毀。

又將骨灰,揚塵般隨意拋灑。

天下之大,除狄國實行天葬之外,其餘六國還是沿襲土葬傳統。

馬明如此作為,便是真正將馬浮,挫骨揚灰。

只是在撒灰當場,馬明眼神,總讓人捉摸不定。

揚獍出頭,與馬明溝通,「老大人,不必做到這般地步。」

「老夫,原本就是說到做到。馬浮既然做錯事,就得承擔責任,挫骨揚灰,絕不為過。只是……」馬明欲言又止。

聽到「只是」二子,在場眾人,便已互相交換眼色。

果然如同揚獍所言,馬明絕不會善罷甘休。

卻不知道,他會提出何等問題。

揚獍整理思路,拱手說道:「無論有何問題,還請老大人明示。」

馬明這才嘆了口氣,「老夫只是覺得,今日馬浮伏誅,卻也不能放過其他同夥。」

揚獍略微皺眉,心中稍有預料,卻還是提問,「老大人的意思是?」

「那潰刀營。」馬明眼中露出兇狠,「一個都,不能放過。」

他猛然上前幾步,轟然跪下,「還請三王子,率兵掃平潰刀營!」

「掃平?」呂烽也是苦笑,趕緊將馬明扶起,「就天遠縣這些人,只怕還不能……」

「老夫一紙令下,可給三王子,配上五千甲士。潰刀營魚肉鄉里,人盡皆知。對此,老夫只有一個要求……」馬明抬起一根手指,「老夫要一個人。」

「誰?」呂烽問道。

馬明面上滿是猙獰,「只求三王子,將那拓跋元一,交由老夫動手!若非是他,馬浮又怎會走上這條邪路?當然,也只有三王子領隊,老夫才敢交出兵權。」

說話間,馬明已然掏出半張虎符,雙手交給呂烽。

冀國實行,「軍」「政」兩線分離,若要動兵,必須等北郡兩位高管,分別將兩個半截虎符,拼裝一塊兒,才能真正生效。

呂烽略顯遲疑,未有立刻伸手去接。

馬明繼續訴說,「三王子為何還要猶豫,滅了這伙兇狠逆賊,他們早死一日,周遭百姓,才能早一日安居樂業。」

一句話,卻是擊中呂烽心坎。

呂烽不再猶豫,即便知曉,可能是馬明計策,無論何方敗亡,與他都無『可惜』二字。

即便如此,呂烽還是將虎符接在手中,「老大人放心!為大冀百姓安危,我自然是,在所不辭。」

即便是計,他也踏得心甘情願。

三日後,兵馬集結。

五千人馬,直殺深山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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