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193 幡然通曉局中秘

暴雨,說來就來,說走邊走。

驟雨初歇時候,揚獍孤身一人,站在演武堂中。

劍尖指地,透徹雨珠從劍柄滾下,滑過劍脊,融成赤色,滴落血池,漣漪層層。

白衣變紅袍,水從袖口墜,亦是絲絲殷紅。

說是演武堂,確實一間露天大院。

雨水匯成水塘,或小或大,或深或淺,皆有紅腥。

屍首橫在揚獍身後,鋪就如同地毯,比紅更濃,更稠。

那些鮮血蔓延至揚獍鞋上,褲上,衣上,指尖,嘴角,髮絲。

半數是別人染上,還有半數是他自己流淌。

他畢竟不是武人,一路衝殺進來,哪能全身而退?

又或許,他從未想過後退。

如今站在演武堂中,四周圍滿敵人,卻無人膽敢上前。

不只是因為已有人認出揚獍身份,更因恐懼。

揚公子謙和溫柔,此事已是舉城皆知,又有誰,見過他這副修羅模樣。

「讓你們門主出來。」揚獍依舊低垂眉眼,依舊重複說著,「我今天心情不好。」

「那可是天大怪事。」一個慵懶聲音,出現在演武堂盡頭。

嚴陣以待門人,飛速分到兩邊,人群盡頭,立有一人。

雨雖停,卻仍有小廝為其打傘。

身穿開襟內衫,外披花邊長袍,足踏木屐,單手插在衣襟之內,「我們的乖寶寶揚公子,今日怎麼大開殺戒?」

豈止大開殺戒,一路行來殺二十一人,傷四十五人,更在自己身上,留下八處斑駁傷口。

可他不在乎。

血流越多,彷彿越能將憂愁抽干。

無論這血是別人所流,還是他自己所流。

揚獍沒說話,那花領男人,從人道之中緩緩而來。

「噠,噠,噠……」

木屐敲地,亦是敲在揚獍心扉。

花領男人,始終盯著揚獍持劍手腕,話中卻像是閑聊,「這麼大火,難道是我龍二,有什麼得罪地方?」

龍二,停在揚獍五步開外。

揚獍緩緩抬起面孔,目光無神,「為什麼?」

龍二收起面上笑容,「揚公子今日若是來找鄙人打啞謎,恕不奉陪。」

揚獍只是看著龍二,再問一遍,「為什麼?」

龍二眯起雙眼,「城中黑幫如此之多,你卻偏偏找我。」

「揚府所在,原就是你地盤。」揚獍緩緩說著,語音未有半點起伏,「可事發至此,我府周圍,卻不見你一兵一卒,即便不是你,也必定與你有關。」

龍二沉默片刻,勾起嘴角,「揚公子果然聰明,不愧是九霄門徒。」

揚獍渾身一震,重新低下眼眉,「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龍二哈哈大笑,「大人物要她死,她就必須死。」

揚獍淡淡說道:「他是誰?」

龍二抿住嘴唇,「不可說。」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

片刻之後,揚獍緩緩抬眼,「那便死!」

話音落,利劍揚。

劍上雨珠散開一扇。

龍二於那晶瑩之中,退出半步,不說劍尖,便是點滴也不落其身。

避過一掃,可揚獍劍尖又至。

龍二面露凝重。

就在此時,卻聽到一聲嬌呼,「獍哥!」

揚獍下手一頓。

龍二已經退到人群之中。

揚獍咬住牙關,回頭去望。

卻見到呂玲玲面色煞白,站在演武堂入口,還手握匕首,橫在一名壯漢頸邊。

揚獍驟然大驚,「四姑娘!你怎麼?」

話音未落,揚獍便見到那壯漢神色有異。

卻見那壯漢突然發難,用肩頂開呂玲玲。

揚獍話不多說,立即甩開臂膀,擲出手中利劍。

利劍當胸穿過,壯漢轟然倒地,至死雙目死盯呂玲玲。

呂玲玲被濺了一身鮮血,更望見那死不瞑目,發出「嗚哇」尖叫。

揚獍手無寸鐵,又有呂玲玲亂入,他只能飛身後退,想要退到呂玲玲身旁。

卻見到橫里插來一劍。

揚獍狼狽滾翻,避過此劍,戒備望向四周。

四周香舍門人,越靠越近。

揚獍壓住陽光,瞪著人後龍二,「還真是小人。」

「小人長命。」龍二似乎洋洋得意,「既然人多勢眾,我又何必與你,單打獨鬥?」

「聽說你原名叫做蛇二?」揚獍低伏身子,出聲反嗆,「還是原名與你相配。」

這一句話,卻是掐住龍二逆鱗。

他年輕時候,確實諢名「蛇二」,那時為求上位,卑躬屈膝無所不用其極。成為百里香舍當家之後,他便改名「龍二」,勢要不再向任何一人低頭。

可畢竟,人外有人。

「蛇二」二字,也成了他心頭傷口。

「殺了他!」龍二勃然大怒,那種淡泊嘴臉,再難維護,「老子要把這小白臉剝皮拆骨!」

門人得令,舞劍向前。

呂玲玲見揚獍危險,真想上前幫忙,可她原本一路行來,見著這些死屍,已是極為不適。方才壯漢直接是在面前,更是令她腿腳發軟,難以邁開一步。

就在此時,一隻手掌,將她雙眼捂住。

耳邊聲音似乎有些熟悉,「閉上眼睛。」

呂玲玲立即聽話閉眼,身上卻仍在顫抖。

那手又按住她肩膀,「不要怕,有我在。」

呂玲玲真覺身上放鬆不少。

那聲音,又將她退出演武堂外,「在這等我。」

呂玲玲越聽越覺熟悉,心中暗想:本姑娘只看一眼,只從眼縫裡看一眼,應該……應該沒關係吧。

她終是忍耐不住,悄悄睜開雙眼。

原只想睜開一縫,可見到眼前背影,她卻不由睜大雙眼,「你這個狗賊?」

在她身前,不是別人,正是林火。

方才揚獍衝出府外,策馬而去,林火幾人自然不能放心。可呂烽要留在現場等待官府來人,唯有派出林火。

可林火畢竟人生地不熟,跟丟揚獍。

幸好揚獍鬧出動靜頗大,他才能順著線索,及時趕到。

而打架,林火自然不怕。

真元一領,足音微踏,千磨劍出!

演武堂中,突有風響!

如同陰風陣陣,又似生機盎然,無孔不入。

天衍劍法——清明!

劍氣激蕩之處,拂動院中水塘波紋。

波紋所過,香舍門人,雖不致命,卻是盡皆哀嚎倒地。

只一招,揚獍身邊再無敵兵。

龍二面露驚恐,「竟是一流高手!」

香舍門人不敢戀戰,紛紛後退。

「跑什麼?都跑什麼?」龍二滿臉怒容,推搡身邊門人,「一流高手又能怎樣?他不過是一個人!」

林火聞言,微微一笑,右足於地上一頓,踢起一柄長劍,「接劍!」

揚獍心領神會,立即揚手。

長劍入掌,揚獍飛身而起。

於那龍二驚慌眼中,越過人群,直落而下。

「嘭!」

龍二被揚獍踩在腳下,長劍頂住咽喉,「大人物是誰?」

場中安靜,門人屏息,無人敢言。

龍二看著眼前寒刃,面露猶豫,終是開口說道:「我不能說。」

揚獍皺眉,「不說就死。」

如此境地,龍二反而微微一笑,「我若不說自然是死,我若說了,死得,還有我這一幫兄弟。我這做大哥的,又怎麼能拖他們下水。」

「門主!」周遭門人,出聲呼喊。

林火皺眉,向前一步,四周又復安寧。

所有人,都注視著揚獍手中之劍。

劍尖微顫。

揚獍長呼口氣,竟然收了劍來,「我不殺你。」

龍二反而撐起身來,握住劍尖,血溢手掌,「你該殺我!」

揚獍幽幽看他,「那我問你,你為何求死?」

龍二一怔,沉默不言。

揚獍抽回長劍,「我方才頭腦發熱,此刻想來,整件事皆是蹊蹺。我曾經探查過你底細,不說其他,你門中至少有二十餘位二流人物,而你本人,便是一名一流高手。再加上你總堂重地,應當是重兵把守,可為什麼我這武功,卻能殺到此地?」

龍二地下頭顱,不發一言。

揚獍丟掉手中長劍,鐵劍「咣當」落地,「有人要你用命掩蓋真相。我知你重情義,想必那人便是用你兄弟性命要挾於你。想必,那人,便是你口中的大人物。」

「九霄才子……」龍二搖頭,仰天倒在水中,「我什麼都不能說。我只是條狗。主人能把狗養肥,自然能將狗燉成狗肉。」

揚獍看著龍二,「這城中,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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