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185 國

「我回來了。」呂烽跪伏地上,親吻大地。

經過一番跋涉,林火等人所在商隊,終於到達冀國國土。

而踏上國土那一刻,呂烽便喜極而泣。

林火能夠理解呂烽,任由誰離開家鄉數年,再回來時,都會心中激動難忍。

看著呂烽流淚模樣,林火不由想起龍興,他的故鄉。

也不知未來,何時能夠再有機會,回到那座邊城,回到那間小屋,回到去年那歲。兄弟三人,坐在門檻之上,看著街上秋雨紛紛,聽著老爺子琴聲悠揚。

故事終要結束,也必有曲終人散。

但他也知道,那些不過是奢望。

光陰流逝,便會不再回頭,那情那景,只能印在腦中,夢中重拾。

眾人越過邊境,停在第一座小鎮。喚作,「虎逐」。

在兩國通商之前,「虎逐」以打虎英雄聞名天下,傳聞村中各個男丁,三歲便能張弓,十歲便能射狼,直至及冠,若不能殺虎搏熊,便不能稱之為男子。

不過,這些都是前話。自從通商之後,「虎逐」仍有獵戶,但更多村民做了商人。

時光變遷,亦是世道變遷。

村落規模不小,這種通商之處往往熱鬧非凡。

張顧與護衛結算銀兩,自然是多給了一倍。而大大小小商旅離隊而去,或許從此便是天涯陌路。

緣起,可能只是一個照面;緣盡,便是那次無意擦肩。

張顧去處理商旅事物,林火等人便在一旁酒肆等他。

他們知道,張顧行商自有去處,接下來並不能與他們同路。但既然曾經同生共死,便不該不辭而別。

大家都不愛哭哭啼啼,但一杯水酒,總應下肚。

只是,林火,呂烽,渡鴉,赤娜,這四人組合坐在店中,氣氛有種莫名尷尬。

林火與呂烽無奈對視。

要知道桌上這倆姑娘,這一路上可是將他們兩人折騰得不輕。

赤娜也不知是什麼家教,一路上想盡辦法整蠱呂烽,彷彿那夜被呂烽所擒之後,便記恨在心,連帶林火又是也會殃及池魚。

根本不知道她那些痒痒粉,瀉藥是從哪裡搞來。

可若問她,她便總是笑臉相對,一副天真無邪模樣。

這一路行來,除了林火與呂烽,商隊中人倒是漸漸淡忘了赤娜身份,與她有說有笑。也不知她給別人施了什麼妖術。

然而,真正讓人寢食難安的,卻是另一個人。

渡鴉!

若說赤娜只是調皮搗蛋,事後哈哈一笑。那渡鴉可是讓林火毛骨悚然。

林火將渡鴉留下,只是為了讓她少吃些苦。

可渡鴉完全不顧情面,始終殺他放在第一順位,當真要在他眼皮底下將他刺殺。

弄得林火身心俱疲,就連睡覺都得耳聽八方。

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

林火累得半死,渡鴉卻似乎來了興緻,花樣層出不窮。林火也是納悶,那些花里胡哨的暗殺方法,真是這冷若冰霜的渡鴉能夠想到?

後來,林火知道了真相。

那一夜,林火半夜小解,結果發現有一帳篷仍未熄燈。

出於好奇,他便前去查看。

結果,令他目瞪口呆。

帳篷之中,赤娜侃侃而談,渡鴉一臉嚴肅,就如同私塾學生般,拿著小本與毛筆,不斷點頭,不時記錄筆記。

她們在聊什麼?

林火只聽到幾個字,便驚出一身冷汗。

那幾個字是……

「殺林火一百零八法。」

她們是怎麼成的閨中密友,林火併不知道。但這兩人混在一起,誰敢掉以輕心?

聽聞此事之後,呂烽只能對林火報以同情,然後離林火越遠越好。

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林火無奈苦笑。

這種尷尬,便延續到今日飯桌之上。

四人叫了飯菜,可誰都沒有動筷。

渡鴉寒著一張俏臉,雙眼死死盯住林火。

赤娜笑臉相迎,卻比渡鴉更加可怕,讓呂烽只覺頭皮發麻。

「怎麼都不吃啊。」張顧從門外進來,見到桌上酒菜一樣未動,深感奇怪。

「是啊」赤娜撐著下巴,輕聲笑道,「怎麼都不吃啊?」

呂烽咳了一聲,「當然是要等張大哥咯,主人不到,我們怎能動筷。」

赤娜輕輕一哼,如同貓兒一般眯起雙眼,「放心,知道是為張大哥送行,我才不會做那些無聊的事情。」

張顧啞然失笑,他看著林火與呂烽兩人,眼中滿是同情,「世上難消美人恩,兩位兄弟,可真是辛苦。」

林火聽得哭笑不得,「張大哥,你就被說話埋汰我們了。這一路上,你還沒有看夠我們笑話?」

張顧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天就不談這些。」他伸出手來,為自己斟酒,「我先起一杯,敬這一月同行。」

無人共同舉杯,滿飲下肚。

酒,使智慧沉眠,使聖賢忘德,卻也能讓不苟言笑之人,笑靨如花。

渡鴉竟然率先打開了話夾,「張領隊,還會在這野狼原?」

這一月與人交往,倒真是讓渡鴉開朗不少。和赤娜教的旁門左道相比,這份開朗更讓林火驚喜。

張顧似乎並未想到渡鴉會有此問,他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方才說道:「這野狼原,我會一直走下去。每年,每一年,直到我走不動了,我便在野狼原,在我妻子墳邊住下。每天陪她日升日落,便是最好歸宿。」

渡鴉眼中似有迷離,「張大哥,我敬你一杯。我原以為那只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有你這樣的漢子。」

張顧卻被渡鴉說得不好意思,舉杯飲酒。

林火卻感詫異,小聲對呂烽說道:「渡鴉姑娘,還看才子佳人的繪本故事?」

呂烽還未作答,卻是被赤娜聽到,「你們這些大老爺們懂個什麼?渡鴉畢竟是個姑娘家,哪個沒有豆蔻年華,哪個心裡沒有情郎白馬?」

林火與呂烽也只能搖頭苦笑。

一頓飯菜,吃了半個時辰。

卻終到離別時候。

林火四人各牽馬匹,立在村口,看著張顧揮手身影,漸漸融入人海。

他彷彿能夠看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風吹雪落,亦或是酷暑驕陽,都會有那麼一個身影,往返在兩國之間。只為路過那一處孤墳。

為一人,在路上。

這又何嘗不是生活。

然而每個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張顧走在路上,林火又哪裡不是在路上?

「有緣再見。」林火輕聲說著,拉住韁繩,翻身上馬。

高坐馬上,調轉馬頭,林火抬眼望向北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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