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167 茹人如畫

林火想不明白,面前黑衣竟然不是黑一門?而是曾與他們並肩作戰的鬼見愁。其中緣由,耐人尋味。

或許,這又是一場詭計?一場麻痹林火戒備的詭計?

林火有些想不明白。平日里,這些難題都有別人來想。

如今山師陰不在,章昭平遠走,姜杉爛醉。

答案,只能靠林火自己來尋。

不過,看來眼前氣勢洶洶之人,是不會給林火機會問話。

也好。

林火提劍在胸。

那就打過再說!

林火不動,靜觀其變。

粗糙漢子右手持斧,大喝一聲,飛身撲來。

奔之林火面前三步,單腿一蹬,高高躍起。

斧刃寬闊,背厚份重,用斧之人多為神力之輩,如今一招斧劈華山,雖是樸實無華,卻有劈天裂地之勢。

林火原就不是力大之輩,況且千磨雖是堅韌,畢竟乃是細劍,不可硬接。

他在心中計較,側移半步,堪堪移出斧勢範圍,同時翻手刺劍,直取來人手腕。

既然有心問話,那最好便是只傷不殺。

持斧漢子也非沒有防備,右臂斧勢難收,他左臂掏向後腰。手腕一扭,又抽出一柄斧來。

「當」的一聲,劈開千磨。

林火虎口為顫,心想這人果然力大。

這一頓,持斧漢子右臂短斧已經劈入地中,就勢一掃,擊起殘雪紛飛。

林火微眯雙眼,一步不退。

非是魯莽,而是不明對方真實身份。正巧林火餘光見到,那倒地黑衣已然爬起身來。兩人相隔不過五步,林火故意賣出破綻,若是鬼見愁便不會上前夾擊,若是黑一門?

哼哼!林火手中利劍也非吃素!

他迎面一劍,刺破雪幕,劍中斧面,擊得那漢子用雙斧護住心房。與此同時,林火特意給黑衣露出側身空檔。

黑衣身形明顯一頓。

林火雙眼微眯,再出一劍,逼得持斧漢子臉面漲紅,步步後退。

三人越靠越近。

那黑衣捏緊鋼針,指骨發白。

魚兒,上鉤了?

林火運起真元,凝聚劍尖,再行一刺。

持斧漢子同樣用上真元,正面硬抗。

可惜,他體內真元,哪有白袍千臂霸道,被林火一觸即潰。

斧架散開,林火直取漢子咽喉,同時暗自按住魔刀萬擊,只待黑衣動手,便將兩人誅殺。

生死相搏,便是如此殘酷無情。

黑衣果然動了。

卻不是攻向林火,而是用血肉右臂,攔在千磨必經路上!

林火心神微顫,卻收勢不住。

千磨鋒利,將黑衣右臂完全洞穿,堪堪停在持斧漢子鼻尖之前。

鮮血,滴落雪中。

黑衣面不改色,「林少俠既然技高一籌,又何必玩弄我等,要殺便殺。我倆能來,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持斧漢子吐出一口唾沫,破口大罵,「我們與這無父無君之人多說什麼?他敢殺燕王,構害鶴老,我們就要替天行道!」

林火看著兩張堅毅面容,嘆了口氣,抽回千磨,「你們並非我的對手,任務已然失敗,你們走吧。」

這次,輪到鬼見愁兩人愣神,持斧漢子試探道:「你這狗賊,又使得什麼花樣?」

林火甩去劍上血花,歸劍還鞘,「並無它意,我只想澄清一點,武睿是死於我手,卻非出自我本意。鶴老之死,更是與我無關。想必憑你們鬼見愁的手段,不難查出其中真相。」

鬼見愁兩人面面相覷,持斧漢子還要說話,卻被黑衣拉住。

他捂住創口,看著林火雙眼,「無論你所言是真是假,我們鬼見愁都會查個明白。今日我們既然任務失敗,自然無臉再呆此地。」

林火退後一步,撇手指向門扉,「請便。」

鬼見愁兩人再次對視,黑衣挑了挑眉,持斧漢子便將雙斧插回腰後,「小子,不管你怎麼花言巧語。我們鬼見愁多得是義憤填膺之人,你的日子,不會好過。」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林火背起雙手,「下一次,還請派些厲害的高手來,至少得是個天位,對不對?」

「混賬玩意兒!」持斧漢子面色漲紅,又要摸斧,卻被黑衣攔住,「技不如人,便莫要再丟人現眼。」

持斧漢子哼了一聲,狠狠瞪了林火一眼,扭頭走向籬笆門扉。

黑衣又看了林火一眼,頓了頓,張口說道:「林少俠與我們打過交道,應該知道我們規矩。我倆,不過是第一波。」

林火點了點頭,「事不過三,規矩我懂。多寫前輩提醒。」

「不要謝我。」黑衣看著林火雙眼,「你不殺我等,我等也不能不知禮數,也是江湖的道義。世道在變,人心在變,可有些規矩,不能變。」

說罷,他便拖著半身傷痕,一隻殘臂,朝門扉蹣跚而去。

走出石扉,持斧漢子在門外等他。

那漢子又朝林火揮了揮拳頭,才攙扶著黑衣緩緩走遠。

林火立在原地,看著兩人背影,一瘸一拐,漸行漸遠,他在心中若有所思。

呂烽不知何時也出了內屋,站在林火身側,「若在戰場上,他們這便是逃兵。」

林火微微一笑,「江湖,和你的戰場,可不一樣。」

呂烽點了點頭,「我明白,卻不理解。」

林火望著兩人漸小身影,「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很蠢?明知道無法對抗,明知道可能白白送命,卻還是義無反顧。」

呂烽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就像傻瓜一樣。」

「是啊。就像傻瓜一樣。」兩人身影消失街角,林火仍舊望著那消失之處,「可若這些傻瓜死光,這世道還剩什麼?」

呂烽低聲嘆息,「傻瓜是死不光的,因為他們永遠學不會順勢而為。總會有書生擊節悲歌,總會有武夫慷慨血撒,總會有人將這愚蠢傳承下去。」

林火摟住呂烽肩膀,「這愚蠢刻在骨子裡,燒不毀,磨不滅,便是成了骨灰,也只會隨風遠播,滋養大地,流向四海。」

呂烽將目光收回,「想想我們干過事情,不也是傻瓜嗎?」

林火哈哈一笑,拍了拍呂烽肩膀,「誰叫你叫蠢驢呢!」

呂烽一懵,隨即給了林火一拳,「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沒錯。你們兩個是真蠢。」

是姜杉的聲音,兩人嬉笑著回過頭去。

卻看到姜杉舉著雙手,一柄笑道橫在他脖頸邊上。

而他身後站著一人,書生打扮,面色如玉,卻冷若寒霜。

如若一尊白玉,從畫中走來。

林火卻無心欣賞,只是雙眼圓睜,低呼出聲,「渡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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