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62 北塞東疆心各異

北塞接壤,雁門城中別院,院中楊樹披晶戴銀。

院內小屋,孟然之扶著額頭坐在桌前。這幾日是春節,他被派來北疆與赤娜暗中接洽,卻也躲不過城中酒宴。

幾天來夜夜宿醉,也是無可奈何。

他為自己斟了杯茶,看著余煙裊裊,心境也漸漸平和下來。胃中反覆與那偏頭陣痛,也稍感緩解。

平靜下來,他不由想到南方岳山,封禪典禮也應該完了吧。想到武睿那得意嘴臉,孟然之扯出一絲苦笑。

任由他武家如何昌盛,這些榮譽,與他也是毫不相干。

孟然之搖了搖頭,將這些紛擾念頭趕出腦外,伸手端起茶杯,輕嘖一口。

卻聽到庭院之中,一串急促腳步。

「哐」門扉被人推開,寒風湧入屋內,讓他頭腦清醒不少。

孟然之看了一眼房門,見到這些日子與他形影不離的族兄孟純,正扶著門框大聲喘息。

他搖了搖頭,放下手中茶盞,淡淡說道:「著急什麼?難道昨夜爬到了城主老婆床上?這事兒我可不幫你擦屁股。」

孟純立刻紅了臉面,「然之你瞎說什麼。我又不好這口。」

孟然之哈哈大笑。

孟純這才想起正事,急聲說道:「然之,出大事了。」

「先來陪我喝杯茶。」孟然之站起身來,將孟純往床邊拉,「能有什麼大事?難道是武睿死了?」

孟純站住不動,雙眼看著孟然之,眼露古怪。

孟然之眉頭一皺,心中有不祥預感,「到底發生了什麼?」

孟純嘆了口氣,淡淡說道:「岳山快馬來報,武睿……真的死了。」

孟然之呆立原地,沉默片刻,又到桌邊坐下,飲了口茶,「怎麼死的?」

孟純一陣愣神,急道:「你怎麼這麼鎮定,武睿可是死了,他可是你……」

「我知道。」孟然之看了孟純一眼,「所以我問,他怎麼死的。」

孟然之眼中似有寒氣,孟純咽了下口水,這才開口解釋,「慎公子與王芝謀反,於封禪大典之上,突然發難。」

孟然之微微皺眉,「慎公子不論,王芝那蠢貨湊什麼熱鬧。所以,他們逼宮成功了?」

孟純搖了搖頭,「並未成功。」

孟然之挑起眉頭,「那武睿如何而死?」

孟純看著孟然之雙眼,「殺他之人,你也認識,喚作林火。」

孟然之身形微僵,片刻又恢複如常,「這倒是出人意料。」

茶仍燙,兩人之間卻是無言。

「這便完了?」孟純奪過孟然之手中茶盞,「武睿可是死了,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將你留在這苦寒之地,難道你想在這裡呆上一輩子?」

孟然之搖了搖頭,又拿起一個茶杯,為自己倒上一杯,「他武家的天下,與我何干?」

「然之!」孟純壓低聲音,「你可是他的……」

「啪!」

孟然之將茶盞拍在桌上,茶水濺濕桌布。他扭頭盯住孟純雙眼,一字一頓說道:「我姓孟,不姓武。」

孟純啞口無言。

兩人之間,再次回歸沉默。

就在此時,院中再有人聲。

管家踏著急步走到屋外,見到屋內兩人沉默,垂下腦袋,小心翼翼說道:「兩位公子,那個……」

「有屁快放!」孟純低喝出聲,可以看出,他對孟然之的反應,十分不滿。

管家渾身一顫,孟純公子平日里與人和善,為人純良,也不知今天為何這般生氣。

孟然之看了孟純一眼,又轉頭對管家說道:「若是請我夜宴,便說我身體不適,推了吧。」

管家垂手說道:「並非有人請宴,而是大門外有兩位書生,求見公子。」

孟然之揮了揮手,「一併推了。」

卻聽到院外傳來人聲,「推了我們,孟公子難免遺憾終生。」

孟然之應聲望去,卻見到一白一黑兩位儒生,頭戴斗笠,跨入院門。

黑衣儒生,摘下斗笠,露出中年面目,抱拳行禮,「在下,九霄,太史殊。」

白衣儒生,拿下斗笠,露出白凈臉龐,同樣抱拳,「在下,九霄,白澤。」

管家面色大變,回過身去,「你們怎麼入得府中,侍衛,侍衛何在?」

孟然之站起身來,揮手制止管家,眯眼微笑,抱拳回禮,「原來是兩位九霄高徒,只是不知,兩位所來何事?」

太史殊微微一笑,「想必也孟公子,也知武睿喪命之事。」

孟然之走出屋外,寒風吹開他開襟衣袍,露出堅實胸膛,可他並不在意,只是淡淡說道:「直呼燕王名諱,你們可知,這是大逆不道?」

太史殊上前一步,「公子,何嘗沒有大逆不道之心?」

孟然之搖了搖頭,對孟純說道:「送兩位先生出去吧。」

孟純點了點頭,按住刀柄。

白澤卻並不畏懼,「孟公子,天下為獵場,燕失其鹿,你難道真要袖手旁觀?畢竟你身上之血。」

孟然之頓住身形,寒聲說道:「送客!」

太史殊微微一笑,「世上之事,如飲茶之道。浮浮沉沉,回味無窮。可茶之好壞,除茶葉品質之外,猶要看杯中之水,煮茶之人。」

孟然之回過頭來,「你要說什麼?」

太史殊指著孟然之,「孟公子便是這世間少有,珍貴葭萌。公子非是不遠流芳百里,而是缺了上等活水,缺了煮茶之人。」

孟然之挑了挑眉,默不作聲。

太史殊又指自己與白澤,「我們便是公子之水,亦是,操壺之手。」

晴空之下,院中五人,無人說話。

孟然之端詳兩人許久,終是展顏一笑,「兩位先生,不如進屋飲茶。」

兩位書生抱拳,「固所願,不敢請耳。」

兩人入得屋內,孟然之湊到孟純耳邊,「讓管家,好好休息吧。」

孟純點了點頭,對管家說道:「大叔,聽說府里來了好馬,不如帶我去看看?」說罷,便不顧管家死灰臉色,將他拖走。

孟然之微微一笑,緩緩合上房門。

「啪。」

日猶照,風揚滿樹晶瑩,一切如常。

與此同時,東疆之地,人熊營帳。

人熊披盔戴甲,端坐大帳之內,手撫匕柄,望著營中炭火。

座前,有一甲士垂首彙報,「齊國穩定,叛軍已定,齊王邀將軍共赴國宴。」

人熊只吐兩字,「不去。」

甲士點頭應下,有出聲道:「還有一事,岳山急報。」

人熊皺了皺眉,「武睿死了?」

甲士點頭,「武慎謀反事敗,武睿死於林火之手。」

人熊面上無悲無喜,淡淡說道:「伊世羽呢?」

「戰死。」

人熊不發一言,只是摸著手中匕首。

片刻之後,他拿過手邊酒囊,飲了一口,又拿起桌上武睿親手所發虎符,隨手一擲於炭火之中。

「大燕那些無能之輩,是該收拾一下了。」

南方,吳國國都。

劉策,聞天,左徒明橫坐一排,正於冰湖岸邊垂釣。

聞天正襟危坐,淡淡說道:「最新消息,武睿死於林火之手。」

劉策不言,只是看向左徒明。

左徒明懶懶散散地仰天躺著,他揭開面上書卷,打了個哈欠,「這些師弟,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我們這些做師兄的,也不能落於人後。」

他坐起身來,猛然拉起吊杆,魚線出水,鮮魚甩尾,漫空晶瑩。

左徒明勾唇一笑,「是時候,為劉公子,奪回吳國了。」

回歸上至城中,山師陰正在院內收拾行裝,他將會和武夢一起,歸還王都昌隆。

卻看到楓叔走入院內,面上神色複雜。

山師陰瞥了他一眼,「怎麼?見鬼了?」

「還真是鬼。」楓叔湊到山師陰耳邊,輕聲說道:「手下有人於岳山山腳,撿到一個重傷之人。那人似乎忘了一切,只記得自己的名字。」

山師陰眉頭微皺,看著楓叔。

楓叔沉聲說道:「他叫,貓怔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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