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54 武氏兄弟家仇亂

呼吸急促。

額角劍傷微痛,鮮血湧出創口之外。血珠順著額角往下淌,想看要流入眉眼之中,林火卻不敢去擦,面色凝重。

只因面前那人,隱在陰影之中,露出道袍下擺,還有長劍劍尖。

劍上有血,那是林火的血。

血滴落地,濺起幾滴塵灰,凝成一團,倒映洞中燭火。

燭光搖曳,晃得窟中石壁之上,各個前輩掌教牌位忽明忽暗,鬼氣森森,更晃著劍刃寒光,刺得林火雙眼生疼。

寒光隨火光閃爍,閃過洞中四角,人影三三兩兩堆疊一塊兒,不知生死。

還站著的,都在林火身後,也因光線不足,看不真切。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林火不由想起剛剛進窟之時。

那時,還不是這樣……

陶竹將他推入「卧龍窟」中,而他,眼睜睜看著陶竹背影,消失在石扉之後。

窟中一片黑暗。

他知道,門外道士,包括陶竹在內,都是活不下來的。

悲壯?

說不上來。

對於陶竹這人,林火與他初見至今,只怕雙方都沒給對方留下什麼好印象。

在林火看來,陶竹就是個偏執至極之人。他口口聲聲說著宗門至上,卻刺傷李爾冉,甚至和他一同逃生的那幾個道士,也可能同樣死在他手中。這人絕稱不上良善。

可就在方才,他將林火推入門扉之內,高喊,「宗門榮辱!今系吾身!」這樣一個人,又能稱為至惡?

陶竹為守護心中山門,付出所有,最後落得生死道消。

這一切真的值得?

林火想不明白。

他曾經過九霄迷陣,看清心中之路,也發願,「夕陽西下,目不能闔;罪惡滔天,行不能停。」

可今日見到李爾冉之死,見到陶竹之死。心中那份堅定,再次動搖。

明知守不住,還要去守?

身後亮起光芒,燭火那昏黃光芒,拖長林火身影,還有身後武慎。

慎公子不知何時,站起身來。

還有,另一個腳步聲,另一個影子。

「起來吧,人死不能復生。」林火識得,那是范卓的聲音。只是那話語之中淡漠,讓林火頭皮發麻。

他站直身軀,回過頭看著范卓道長,「你的徒弟,就要死在門外。」

范卓面不改色,「遺憾。」

「遺憾?」林火不知為何,聽到這話,便覺得滿心火起,一個箭步竄到范卓面前,兩手拽緊范卓衣領,「死在外面的是你徒弟!他為你這狗屁的上至宗,丟了良知,丟了性命!你只有兩個字!遺憾?」

范卓任由林火拽著,「那麼林少俠,貧道應該做些什麼?現在打開石扉,衝出『卧龍窟』外,和那些軍隊拼個你死我活,然後讓全部努力付諸流水?」

林火說不出話,拽緊范卓的手,也慢慢鬆開。他心裡知道,范卓說得對,可他不能接受。

「林少俠。」范卓推開林火手掌,「他為宗門獻身,死得其所。」

「宗門!宗門!宗門!」林火抱住腦袋,「在你心裡,究竟把陶竹當做弟子,還是工具?」

范卓微微皺眉,「自然是徒弟。況且,做人不就應該往前看?」他看著身邊武慎,「我們已經擒了慎公子,掌握絕對主動,這點小小犧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孤可不這麼認為。」一邊武慎拍了拍身上污漬,即便拍不幹凈,他卻做得理所應當,「看似你們擒住了孤,又何嘗不是被孤困在這洞窟之內?」

林火看著武慎自得模樣,心中不明白,他何來這般自信?

「王兄。」武睿走上前來,「你的命已經在孤手中,難道還不知道謹言慎行?」

「為何要謹言慎行?」武慎微微一笑,走到武睿面前,與他爭鋒相對,「王弟,難道你敢殺孤?」

窟中燭光晃蕩,照著武睿半邊臉龐,面上表情變幻莫測,卻未曾接嘴。

「哈哈哈哈……」武慎仰天大笑,「你也明白,此時若是殺我,窟外眾人絕不會放過你們。不說孤部下趙恬黃恩。那王芝會不會在乎孤之生死,還在兩說。至於山師雲絕不會在乎孤的性命,他可是巴不得我們兩人,全都死在窟中。」

武睿面色,越發陰沉。

武慎斂住笑容,惻惻說道:「只有孤活著,你們才有一線生機。」

林火也是心中一沉,他明白,武慎說的沒錯。他將武慎劫持入窟,雖是請了一尊神來。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武睿才緩緩抬起頭來:「王兄,何必做到這種程度?」

武慎面無表情,「你知道為什麼。」

「就為了鳳棲?」武睿激動起來,「你這麼做只會重傷大燕元氣。最終得益之人,只會是旁姓之人。難道大燕江山,還比不過你的女兒?大燕萬萬子民,還比不過一人?」

「那是你的萬萬子民。」武慎臉龐抽搐,似是痛苦至極,「我……我只剩桐兒一人而已。」

語音沉沉,林火似乎又看到那日王城之後,慎公子孤身一人,守在女兒棺槨面前。悲切孤影,無淚愴然。

落單的鴛鴦,離群的孤狼,都不及這位失去女兒的老人,都不及那背影半分悲愴。

是天下?還是一人?

武睿指著武慎鼻尖,「為了她,你要與世人為敵?」

這話,問過多遍,可每一遍問來,都讓人心頭髮顫。

武慎眉頭微抖,擠出一絲苦笑,「我送她出關,順應你和親計畫。我原以為,我能為大燕與女兒,選出最好的路。可事實證明,我錯了。我錯得離譜!是我!看不起柳鳳泊。是我!答應了你的計畫!是我!親手把她送上那條不歸路!」

淚涌而出。

在那一個瞬間,武慎不是慎公子,不是王孫貴族,只是一個丟了女兒的尋常父親。想要豁出一切,只為救贖罪過,點滴也好。

林火看著武慎鬢角白髮,暗暗嘆息。

「你問我,要與世人為敵?沒錯!」武慎看著武睿雙眼,眼中淚光粼粼,語音卻是落地有聲,「我願為我女兒,與天下為敵!」

「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武睿面上猙獰,「柳鳳泊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天下,和一人,為何算不清楚。」

「算得太清,活得便不快樂。」武慎看著武睿雙眼,「若讓你用你的莫兒和夢兒,去換這大燕天下,你可願意?」

「孤……孤……」武睿張口無言,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王兄,我們何以至此。孤……我只是為了大燕。」

「我明白……」武慎抹去眼角淚痕,「我只是為了女兒。」

武睿閉上雙眼,「為國君,何其不易。為人父,何其不易。」他猛然張開雙眼,攥住武慎雙手,「王兄,算我錯了好不好?無論我做錯什麼,你都會原諒我,這一次……」

武慎淡淡一笑,「你願意下罪己詔?」

武睿臉色一沉,鬆開武慎手掌。

「從小就是我讓你。從小,你就不願承認自己罪過。」武慎搖了搖頭,「是啊,你是燕王,若是為了一個小小郡主,就下罪己詔,以後還怎麼統御天下?」

武睿面色發寒,向後退了半步。

他沒說話,但已表現得非常明白。

「你不願意。」武慎側過身,指著石扉,「我只能靠他們,讓你認罪。」

洞中一片沉默。

突然,有一聲音,從林火身側響起,「或許,不用等到門外軍隊進來,就能讓武睿伏法。」

此言一出,窟中眾人皆是目瞪口呆。

只因說這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保護武睿一路,甚至犧牲了半數門人性命的……

范卓!

「范道長!」武睿臉色發黑,「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睿公子見諒。貧道也是沒有辦法。我也是……」范卓微微一笑,「為了宗門未來。」

林火心中狂怒,捏緊千磨,「那陶竹的死算什麼?那些門人的死,又算什麼?」

范卓攤開雙手,「世事難料,如今慎公子已是必勝。我們躲在冢中,不過是苟延殘喘。何不另投明主?畢竟,良禽擇木而棲,天經地義。」

劍芒一閃!

林火出劍!

范卓勾起嘴角,稍稍扭身,讓過林火閃電一劍,更是飛起一腿,將林火踹飛。

林火撞在石扉之上,嘔出一口鮮血,趴摔土中。

「強弩之末,還要逞強?」范卓不屑冷笑,徑直朝武睿走去。

「狗賊!」志清拔劍上前,擋在他行進路上,「虧我還當你德高望重!竟然是這般厚顏無恥之徒!」

范卓戲謔一笑,「上至宗弟子何在,與我拿下這個叛徒。」

剩餘十幾弟子,按住劍柄,緩緩上前。

「你們都瞎了嗎?」志清嘶聲怒吼,「怎麼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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