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47 解秘鑰卧龍冢開

戰爭,有時候,便等價於「死亡」二字。

漫天飛火落石之下,誰都不能高枕無憂。

飛石呼嘯停了。

王芝用單臂推開身上死屍,踉踉蹌蹌站起身來。右手燒得焦黑模糊,左腿怕是傷了骨頭,使不上力道,但他很慶幸,自己還沒有死。

若不是周遭屍橫遍野,之前發生的一切,宛若一場噩夢。

當滿天火起,士卒秩序只撐了片刻。

人們嘶吼著,妄圖尋找一條生路,可抬眼去看,四周皆是火海,能逃去哪兒?

推搡,擁擠,踐踏。

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管你是不是昔日袍澤,活命比什麼都要重要。

人群,回歸野獸模樣。

如今回想起來,王芝依舊感到一陣後怕。

一隻手掌從他背後伸來。

王芝悚然一驚,就要轉身避讓,可他一手一腳受傷,根本難以控制,踉蹌著便要重新倒地。

那手掌兜住王芝臂膀,將他身形扶正,「王賢侄,受苦了。」

王芝這才看清面前之人,卻是九嬰門主,山師雲。

只是他已無方才富貴樣子,鬢角散亂,頸上黑裘被燒去一半,像個撣子掛在身上,說不出的落魄。

再看他其他部位,倒是沒有更多傷痕。

王芝站穩身子,才看清山師雲身後,還站著三名黑衣甲士。一人沒了胳膊,一人胸腹是血。想來,這些人應是九嬰死士。也不知有多少人為保山師雲而死。

慘烈,刻在卧龍坳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王芝這才想起還有一人,乃是今日重中之重,「武伯伯呢?」

他伸手抓住山師雲右臂,後者似是吃痛,略微皺眉卻沒將他甩開。

山師雲抬起左臂,指向另一側。

王芝順著指引望去,見到武慎身影,他似乎坐著,被十幾甲士護在核心,趙恬黃恩赫然在列。

武慎的面色並不好看,滿面塵灰,火後灰燼將龍袍沾黑,讓他看起來像個剛從煤窖爬出來的戲子,不倫不類。

但,幸好沒事。

王芝如釋重負,深呼口氣。他放開山師雲,朝武慎走去。

緩緩走近,王芝才看清武慎。他坐在屍首之上,面前雪中插著一把長劍。劍上有血,流入雪中。

誰的血?

座下屍首之血。

何人屍首?

卧龍坳中,還有何人?

王芝嘆了口氣,亂軍之中,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他拖著一條傷腿,挪向武慎。

武慎抬眼看他,「賢侄!」他站起身來,看著王芝狼狽模樣,「你的傷勢……」

「我沒事。」王芝咬牙說著,「武伯伯,和我的傷勢相比,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武慎臉色微黯,他知道王芝在說什麼,可他卻覺得有些無力。看看四周,無數將士倒在地上,再難聞到故鄉花香。這一切,皆因他的一個念頭。

而這個念頭,真的值得嗎?

「死了太多人了。」武慎低下頭去。

王芝先是一愣,隨後面上浮現一絲怒容,「武伯伯!難道你忘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大燕終將毀在那昏君手中。你若半途而廢,才是讓這些將士白白送命。況且今日所有犧牲,都是為了……為了大燕!」

為了……大燕?

武慎微微搖頭,他和王芝都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

這世間,為了鳳棲敢與天下為敵的男人,不止柳鳳泊一個。

還有他,還有武慎!

不是慎公子,不是燕大王。

他只是個丟了女兒的父親。

一個充滿悔恨的父親。

他將女兒捧在手心,養育成人。卻有一天被另一個混小子偷走了心兒。她牽著混小子轉身離去,把他留在原地。可他仍願意,為她獻上一切。

一切!

武慎重新抬起頭來,「你說的沒錯。還沒有結束。」他拔出雪中利劍,「收攏將士,絕不能讓武睿,逃出生天!」

王芝深鞠一躬,「末將得令!」

濃煙散去之時,殘軍收攏一處,還剩四成人馬。

軍隊在趙恬與黃恩指揮之下,勉強排成軍陣。

而與他們相對,林火一行只剩五十餘人,蜷縮在卧龍冢前。

雪勢漸小。

兩隊相距不過五十步。

武慎望到林火,林火望見武慎。

「是你?」武慎驚疑出聲。

林火微微苦笑,「慎公子,別來無恙。」

王芝同樣看到林火,緊皺眉頭,「這小子……這小子不是……」

「他是和柳鳳泊一起的小子。」武慎跨步上前。

王芝將他攔住。

「無妨。他們又無弓弩。」武慎擺了擺手,向前走出十餘步,「你為何在此?」

林火摸了摸鼻子,他是為救小石頭而來,陰差陽錯,卻和武睿站到了一塊兒。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怎麼開口解釋。

武慎皺了皺眉,開口說道:「你,也要與孤為敵?」

若說立場,林火確實應該和武慎站到一邊。可方才,他怕胡亂下山被亂軍誤傷,便加入上至宗一側。如今……

林火回頭看著小石頭。

石磊與和尚站在一塊兒,他小心護著三成大師。大師方才火光之中,為了保他被石塊砸中腦袋,此時深陷昏迷之中。

而和尚除懷智以外,也只剩三人。

武慎見到林火回頭,高聲接道:「此時回頭,還有機會。」

回頭?

如何回頭?

武慎揚起長劍,「替孤,拿下武睿!」

此話一出,武睿面色驟變。林火身周道士,除志清之外,皆是後退半步。

林火回頭望著武睿。

武睿暗咬牙關。范卓還在一邊,滑動亂陣八卦。

林火凝視武睿。

武睿暗聲咒罵,「這小賊,果然不可相信。」

林火回身走來,眾道士立即將劍尖對準於他。他們其中有幾人與林火交過手,知道林火厲害,不敢有絲毫怠慢。

若是朱理尚未身亡,他定會告訴他們,除非范卓出手,不然此處,無人能夠制住林火。

林火在眾人戒備目光之中,卻走向被排除在陣仗外的和尚與小石頭。

「小石頭。懷智和尚。」林火輕聲說道:「你們投降吧。」

懷智與石磊對視一眼。小石頭疑聲說道:「火哥,我們真要投降?」

林火點了點頭,「你們與武睿無關,硬說還是有仇,不必為他賣命。」

「我們?」懷智聽出林火話中意思,「那林施主你……」

「我不能走。」林火嘴角微翹,搖了搖頭,「我答應過另一個人。武睿於她有恩,便是於我有恩,我絕不能在此存亡之際,棄他而去。這是,我的道義。」

石磊紅著眼眶,拉住林火衣袖,「火哥不走,小石頭也不走!」

「你!」林火嘆了口氣,又看懷智。

懷智單持佛印,「出家人,早已看穿生死。」

「你們……」林火沉默片刻。

他一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若是小石頭也要留下,他決不能讓他們陪他赴死。該怎麼辦?

林火按住千磨,看了一眼范卓。後者仍在卦象之前左挪右移。

若是躲在卧龍冢中,或許能拖延一些時間,可最終仍舊是瓮中之鱉。

他又轉過身來,望著雪中武慎,目光一暗。

為今之計,唯有擒住武慎!

打定主意,林火陡然運起真元,朝武慎猛竄而去。

兩人相隔三十餘步。

真元速奔,不過幾個呼吸之間。

武慎立即反應過來,轉身要跑。林火已經奔出五步。

然而,山師雲早有準備。他已拉箭在弦!

放!

箭出,林火刺劍!

劍尖對箭尖。

箭支被千磨剖開兩瓣。林火腳步不停。

武慎向回奔出兩步,林火貼近十餘步。

「保護燕王!」山師雲大喝出聲,兵甲上涌。

山師雲也不停歇,再上一箭。

這次箭支落在林火行進路上,林火不得不稍稍閃避。

被箭支一阻,武慎離自家兵甲只剩六步,與林火相隔十五六步。

這般速度,只怕追趕不上。

林火咬緊牙關,運起全身真元,劍刃直刺。

天衍劍法——驚蟄!

驚蟄卧雨,春雷震響!

林火身影,如同雪中幻影!

武慎離軍陣只差三步,林火劍刃已經橫他頸上,「得罪了。」

全軍停滯。

山師雲按住最後一支利箭,皺了皺眉。

林火湊在武慎耳邊說道:「撤軍。」

武慎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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