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28 一絲髮動牽全身

林中木屋,小廝小五臉上滿是驚奇,「少爺?你早有安排?」

伊世羽微微一笑,抬起食指放於唇前。

突聞一聲鷹唳,響遏行雲。

半空之中,白鷹盤旋,打著圈兒墜入林中。

它撲騰著翅膀,落在伊世羽窗檯,抖動身子,撇去些許雪珠。

小五看得目瞪口呆,亦是驚奇這白鷹從何而來。

伊世羽伸出手來,撫著白鷹背羽,又從它足下,解下一段竹筒。

原來是一頭訓練有素的信鷹。鷹性桀驁,不服管教,要知訓練一頭信鷹可比信鴿難上不少。不過窗外飛雪天氣,也只有信鷹能夠自由穿梭。

由此看來,伊世羽竟在幾天之前,便算準了天氣變化,更是派出信鷹。只是這信鷹,又會帶來何種消息?

打開小截竹筒,筒中有一滾捲紙條。

伊世羽輕捻紙卷,將它鋪在窗檯之上,眼神微動,已經紙上字跡看了一遍。他微微勾起嘴角,「果然不出所料。」

小五似是好奇,張口欲言,又似是覺得不該如此冒失,便閉口不言。

伊世羽只靠餘光,已將他的變化收入眼底,笑著轉過頭來,「我布在黑一門的眼線送來的些許信息。」

小五稍稍一愣,立即贊道:「不愧是公子。就連黑一門之中,都有您的眼線。」

「不必恭維我。」伊世羽搖了搖頭,「你我都知道,黑一門並非鐵板一塊兒,所謂門派只是靠銀兩維繫的鬆散關係。以前我是窮書生一個,現在可不是有大將軍這座靠山?」

小五訕訕點頭。

伊世羽將紙卷擰成一團,拋入屋中火盆,靜靜看著那紙團化成飛灰,「李爾冉已死,上至宗終可忠心做狗。封禪台上,還得靠他們救那沒用的燕王呢。」

「少爺真是神機妙算。」小五贊完伊世羽,又疑惑說道:「只是,少爺,小人有一事不明。」

伊世羽挑了挑眉,「我既然早已知曉慎公子會反,為何不先發制人?」

「確實如此。」小五點了點頭,「小人想不明白,既然能先一步,為何要到如此驚險關頭,才出手救燕王?」

伊世羽微微一笑,「我為何要及時救他?」

小五面露疑惑,「畢竟少爺此時是為燕王做事,忠君之……」

「你仔細想想。」伊世羽將小五打斷,「我究竟是在為誰做事?」

小五睜大雙眼,終於反應過來,「少爺,原來你……」

「哈哈哈哈,小五,你早已明白,不是嗎?」伊世羽不再看小五,重新將頭望向窗外飛雪,「武慎,武睿,與我何干?我只答應大將軍,保武睿不死,不是嗎?打吧,打得越慘越好。挖出朝中奸佞,挖去燕王支柱。」

伊世羽揚起手掌,捏住空中雪花,「他的支柱,可還不少呢。」

前山山道,卞夏老宦,面對洶湧黑甲。

天位威壓,澎湃而出。

道中黑甲受阻,卻未停滯不前,只是稍緩腳步。

天位威壓,說到底便是人之氣勢。若對單一或是小波敵人,必有克制之力。然而面對千軍萬馬,這威壓能力便被軍人膽氣分散化解,微乎其微。

不過,這一瞬減緩,對卞夏來說,已經足夠。

甲士臨身,老宦微微側頭。

老宦雙目眼瞳一大一小,已是失明多年,可他眼盲心不盲,天位威壓於他而言,更像一種無聲波紋,又是無形觸手,成為他的眼睛。

在他眼前,彷彿一片黑暗,而這黑暗之中,那些甲士就如同盞盞明燈。

就連那脈搏跳動,也是清晰可聞。

黑甲之中,忽有人呼喊出聲,「殺了這個瞎子!」

卞夏老宦猛然張開雙手,十指如勾。那十根指上湧出鮮紅光芒,如若實物,縈繞於指間縫間。

揚手一揮。

長戈斷裂。

第一排甲士,胸口厚甲如同被猛獸撕裂,留下破損爪痕。透過破損,可見甲內血肉模糊,正面幾人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肉爪破重甲,天位之能!

而這,便是威名赫赫「繞指柔」!

黑甲步伐立即一頓。

王芝立在黑甲之中,環顧四周,能見前端攻勢被卞夏所阻。周遭更有上至宗門人,飛奔而來。可他面上,卻未有驚慌。

彷彿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王芝高聲呼喝,「變陣!」

號令層層而下,黑甲如同魚鱗翻卷,將百官挺至陣前。

百官多是文弱書生,何時見過這般陣仗,多是驚呼出聲。

更有人對王芝破口大罵,「王芝小兒!這與說好之事不符!你答應過……」

王芝冷冷一笑,「我答應過什麼?當初商議和親之事,諸位大人可是拍手叫好呢!」

百官被推至陣前,上至宗攻勢立減。

面對手無寸鐵之人,他們皆是束手束腳。

兩側對戰,立即陷入僵持。

山巔卞夏眉頭一皺。他面前台階之下,儘是殘肢斷臂,可黑甲前赴後繼,未見盡頭。

再阻一波黑甲,卞夏並不輕鬆,他暗暗捂住胸前,臉上隱有痛苦之意。

黑甲卻不會等他,再上台階。

長戈迎面,戈鋒銳利。

武睿驚呼出聲,「愛卿!」

卞夏猛然揮爪!

再破黑甲,血濺五步!

他面無表情,卻向後半步,朝武睿伸手一招。

武睿便覺身上一句巨力襲來,將他拉到卞夏身後。

「大王,跟在老奴身後。」卞夏張開雙臂,如若屏障將武睿護在身後,「老奴帶大王,殺出重圍。」

老宦下山!

卞夏面上經絡根根浮現,似將體內真元,催至極致。

血色真元蔓延而出,不僅覆蓋兩爪,更是覆蓋兩隻前臂。

長戈刺來。

老宦不閃不避,揮臂硬接。

鐵戈碰肉臂。

「當!當!當!當!」

傳出一串金鐵之音!

而更令驚奇之景頓現人前,那紅色真元不僅扛住鐵戈,更如若根根絲線,將那些長戈緊緊黏在卞夏臂上。

繞指真元,利可斷金,柔可纏鋼。

卞夏雙臂一扭,由柔化鋼!

臂上長戈盡皆斷裂。

血紅真元更是再化陰柔,隨棍而盤,伏在士兵甲上。

卞夏揚手一扯,一排黑甲,如同屋頂黑瓦,被赤風卷上半空,四散崩飛。

老宦面無表情,步步向下。剛柔相交,無人能擋!

武睿膽戰心驚,跟在卞夏身後,不離寸步。

王芝雙眼微眯,「上人!」

黑衣甲士立即將一排官員,推至卞夏面前。

官員面對老宦,尖叫出聲,「大王!快讓卞老停下!快讓……」

武睿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卞夏更是面不改色。

一排官員頓成飛雪紅纓。

卞老宦如同殺神降世,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步落石階,步留血印。

直至,黑甲止步不前,人人面露驚恐。

卞夏下一階,黑甲退一階。

威風不二。

武睿只覺分外心安,若說先王留給他何物,讓他由衷感謝,那便是身前老宦。從小到大,老宦不知救他幾次性命。彷彿只要老宦在此,世上再無他人能害他性命。

只要他能離開此地,必要這些逆賊好看!

武睿得意望向王芝,卻未能從王芝面上,見到意料之中畏懼。

王芝面上,波瀾不興,甚至還對他勾起嘴角。

「天位?」王芝振臂高呼,「一個重傷天位,有何可怕?」

卞夏身形微微一窒。

武睿疑惑張嘴,「重傷?」

王芝哈哈大笑,「是了,你這昏君又怎會知道?那日卞夏敗給大胥,你便對他漸漸疏遠,又怎麼會知道,他全在暗中護你。更是在前幾日,與貓怔仲大戰一場,重傷未愈!」

「這不可能!」武睿望著卞夏背影,心中驚疑不定。

卞夏不發一言。

「怎麼不可能。」王芝冷冷笑道:「若他全盛之時,為何不帶你飛離此地?」

武睿腦中閃過一道驚雷!

卞夏猛然拉住武睿手腕,朝身側黑甲直衝而去。

王芝雙眉一皺,他這才發現,那處是黑甲守衛最弱之處!卞夏竟然在等此刻!

等王芝反應過來,可惜為時已晚。

卞夏單爪亂舞,血色真元撕開一條血路。

長戈,黑甲,血肉,官員,統統撕成碎片!

卞夏在上至宗敬畏眼中,將武睿拋至人群之中,「帶大王走。」

上至宗門人面面相覷,手忙腳亂接住武睿。

卞夏老宦已經重新面朝無盡黑甲,「走。」

武睿站直身子,「卞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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