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10 百人千臂踏營倒

蛇身小道常年幽靜,荒草雜生,少見人蹤。今日,卻來往者眾。

先是林火一行入林,現在又是軍列湧出道外。

原是零星步兵,漸漸黑甲鋪滿山野。

領頭將領躍馬在前,立於一處小丘,看著丘下士兵挪步。

他面上無須,右頰有處刀疤,添了幾分彪悍意味。

一騎飛奔而來,馬上士兵滾鞍下馬,於坡下單膝跪地抱拳,「趙將軍,囚車已經離開岔道。」

趙將軍抬目望向路口,木質囚車緩緩駛出,沉聲說道:「可有綁上鐵鏈?」

士兵垂首,「依照吩咐,給那幾個武夫綁了鐵鏈。」

趙將軍微微皺眉,「那幾個文士也綁上鐵鏈。黃將軍至少後天才能趕到。在此之前,對這些武林高手,容不得半點大意。」

士兵點頭應下。

趙將軍又咬了咬牙,「命令兩隻小隊留下搜索,務必找到方才被劫走的紅衣姑娘!若是找不到,他們統統提頭來見!」

士兵重重應了一聲。

趙將軍這才緩和面色,揮了揮手,「去吧。」

士兵牽馬倒退,退出約莫五步,方才飛身上馬,奔入軍中。

趙將軍凝視軍仗,突然眉間一緊。

「嗆哴」一聲,拔刀回劈!

刀刃停在身後黑衣脖頸,刀風吹起他面上黑紗。

黑衣任由刀鋒在喉,冷冷說道:「趙將軍,真是警覺。」

趙將軍瞪他一眼,眼中似有厭惡,「黑一門的老鼠,倒是神出鬼沒。」

黑衣冷笑一聲,「我知軍中人士瞧不起我們這些江湖舔血。沒關係,我們也瞧不上將軍。哦,對了,你原本是個將軍,現在那人回來了,你就是個副將。」

趙將軍眯起雙眼,「你若是為了來說這廢話,我現在就送你一程。」

黑衣並不著腦,轉口說道:「我只是好奇,我黑一門找到這幾人,未和官兵說過,你們是怎麼發現他們?」

趙將軍收刀回鞘,「他們假扮『吳』家商隊,自以為天衣無縫。沒錯!吳家一年之前,從不跨過『盼雪』經商。可惜,時過境遷。抗狄大戰,多家商隊無力維持,這多出來的份額誰不眼紅?碰巧,今日城中,就有另一支『吳』家商隊。」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對了……」黑衣搖了搖頭,又不緊不慢地說道:「我還要代副門主問一聲,趙副將,為何不殺他們?」

趙將軍抬頭望向軍仗,「我只是副將,這些人如何處置,還得等黃將軍指示。」

黑衣淡淡說道:「敢問,黃將軍何時到達?」

趙將軍看了黑衣一眼,「無可奉告。」

黑衣不滿哼道:「趙副將,這是要卸磨殺驢?我們可是得副門主令,要將這幾人格殺。若非我們攔住這幾人,只怕就你手下這些蝦兵蟹將,可攔不住他們。」

趙將軍冷眼瞥去,「記住你的身份。我們雖是合作關係。但你們這些老鼠,仍舊是老鼠。沒有任何資格,對大燕精兵指手畫腳。」

黑衣看了趙副將,挑了挑眉,「你就不想知道,劫走南柯之人是誰?」

趙將軍瞪眼過來,面頰刀疤似是微微抽搐,「有屁快放!」

黑衣微微一笑,「我們這些老鼠,又怎麼會知道那些。還請趙將軍,多多留心啊。」說罷,便在趙副將噴火眼中,抱拳行禮,反身退下山丘。

趙副將仍在丘上立著,目光緊盯黑衣,恨恨說道:「黑一門的老鼠,真是沒有一人可信。」。

而黑衣卻是頭也不回,緩緩走入林下陰影。其餘黑衣便在那處等他。

一人輕聲問道:「一號。為何不告訴趙恬實情?明明是那『鬼見愁』的『金桿敲山』劫走了南柯……」

一號黑衣揮了揮手,「副門主只叫我們殺人,『鬼見愁』與我等無關。我何必做這好人,將情報免費送他?況且……」他雙目泛冷,「朝廷的忠犬,沒有一條可信。」

風起,卷過枯葉雜草,似在趙恬與黑衣之間,畫出一道難測深溝。

而在軍隊環繞之中,林火幾人剛剛換了鐵鏈,靠著囚車一動不動。

黎虎頭在那唉聲嘆氣。

林火雖有不耐,卻也顧不上了,向身邊花袍小聲詢問,「南柯姑娘去了哪裡?」

花袍哭喪著臉,「不要問我,沒有酒喝,難受。」

林火啞然,又看章昭平,也是一臉痛苦,「你又是……」

章昭平哭喪著臉,「沒有書看,難受。」

山師陰看得哈哈直笑,「你這傻子,就知道關心南柯小娘子。」

林火心中著急,「這都什麼時候了。萬一南柯有什麼不測……」

「安心。」即便被鎖在囚車,山師陰依舊怡然自得,斜靠木牢,「她只怕比我們還要安全。」

林火聽不明白,望著山師陰,無聲詢問。

山師陰這才接著說道:「我們混入林中,便遇到了燕軍斥候,我們幾個百無一用的書生,自然是無力反抗。書呆雖然通些武藝,面對弩箭,也只能棄書投降。可就在那些斥候要擒拿我們幾人之時……」

紅袍說到此處,故意閉嘴不言。

林火急道:「又不是說書,你賣什麼關子!」

山師陰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鬼見愁』的『金桿敲山』突然出現,從陣中救走了南柯。」

「鬼見愁?」林火心中疑惑,小聲重複,「金桿敲山?那位老翁?他們之前救過我們,現在又救南柯,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誰知道呢?」山師陰似是坐累了,換了個姿勢,「我倒是對貓怔仲更加好奇。明明他是門主,那些黑衣,卻聽副門主的號令。難道,他只是個空殼門主?」

林火卻不關心貓怔仲,仍舊擔心南柯,還想問山師陰幾句。卻發現紅袍已經閉目睡去。

好傢夥,真是心大。

這般生死存亡之時,他還有心睡覺!

見到林火愁眉不展,楓叔溫聲說道:「林公子不必過於憂心,這些官兵並未將我們就地格殺,我們應當一時之間還未有性命之憂。」

林火點了點頭,楓叔所言極是,嘆了口氣,「當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軍隊步伐不止,朝向「盼雪」而行。

全軍出得蛇身小道,林火才看清,燕軍約有千人不到。那黎虎頭還真是被嚇破了膽子。

一路顛簸,眾人終在入夜後不久,望見「盼雪」。

不過軍隊並未進城,而是轉向,行往城西山林。臨近山腳,便能瞧見軍帳燈火長明。

依山而守,原來軍營建設於此。

在林火看來,這軍營已是甚為壯觀。呂烽卻是微微皺眉,「依山而守,確實不錯。可此地離林太近,燕軍未將樹木砍伐乾淨。若是一把大火,便能將他們燒得灰頭土臉。」

黎虎頭哀聲切切,「我說大俠,我們這都成了階下囚,您還說什麼放火。別來把火,把我們煮了就好。」

呂烽也是無奈。

入得軍中,眾人終被趕下車來。面前竟是一間巨大石屋,外體簡陋,卻能感其堅固。

林火認得這這種屋子,一般山中有礦,便會在左近造這樣一間石屋,供給勞工居住。沒想到,此刻這屋子,竟被燕軍徵用作為牢房。

士兵打開鐵門,將林火幾人趕入屋中。

屋中昏暗,氣味難聞,即便是這般冬日,依舊能夠聞到陣陣餿味。

林火走在最前,借著屋中油燈,打量其中格局。

不大屋內,一望見底。

屋中連門有一通道,通道兩旁各有兩間牢籠。

四間籠中,已有三間有人,人數越是四十左右,或卧,或坐,或立。

林火幾人入得屋中,所有人都望了過來。

那些目光各異,難以名狀。

黎虎頭第二個被推入屋中,當他望見牢中眾人,差點叫出聲來。

林火瞪他一眼,使了個眼色。他才忍住呼聲。

眾人被關進第四間空牢。沒有別人,倒也舒適。

直到士兵離開,林火才對黎虎頭說道:「你有何發現?」

黎虎頭望向四周,輕聲說道:「這些人,我都認識。」

「你認識?」林火疑道:「他們是?」

黎虎頭探頭探腦,小聲回答,「都是『盼雪』附近地界的武林中人,而且都是話事那層。」

林火點了點頭,看來朝廷爪牙不僅伸向一處,江湖人士盡皆遭其毒手。

這牢中眾人,也應是反抗之人。

等等!

林火腦中一閃:皆是反抗之人?

聯想方才呂烽言語,他立刻想到一個瘋狂計畫,長身而起,「諸位英雄!」

牢中多人聞聲抬眼。

林火露齒一笑,「想不想,一把火燒了這座牢籠?」

目光匯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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