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00 石磊被王囚

刀在地上,觸手可及,紀律猶未回過神來。

貓怔仲拄著木杖,站在一旁。他的眼中飽含玩味,但他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

他不著急,這世上還有比看人掙扎,更有趣的事情?

掙扎。

生與死,善與惡,對與錯。

人生處處面臨抉擇,處處皆是兩難。

做出一個決定,卻要痛苦一生,而這痛苦無處撫慰。

何等有趣!

貓怔仲眯起雙眼,微微笑著。

紀律雙膝跪地,雙手微微顫抖。他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坑中林火,沉默片刻,又將目光投向黑衣,「你在撒謊。」

他的話音發顫,恐怕說出這話,已是耗盡全力。

「謊言,是弱者愚弄他人的把戲。」貓怔仲笑著答道:「本座豈是弱者?」

紀律低下頭去。

是啊。堂堂黑一門門主,又何必撒謊騙他。

林火的謊言,原就是漏洞百出,他又要相信什麼?

可他還在掙扎。

他站起身來,提起鈍刀,刀尖卻是朝向黑衣,「紀浩的死活,與我何干?我早就沒了這個兄弟。」

貓怔仲冷冷笑著,「你若對紀浩毫無感情,每年的家書,又為何會有厚厚一疊?」

「我……我……」紀律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他捫心自問,他恨紀浩嗎?

恨!

怎麼可能不恨?怎麼可能不怨?

可他為何而恨?

不是怨他不辭而別,不是怨他杳無音訊,而是怨他不曾信守承諾!

那時紀律還小,紀浩曾摸著他的腦袋,許下諾言,他絕不會拋下紀律一人。

可現在呢?

父母病逝,家不成家。

他人在哪裡?送回家的,只有一捧白灰!

「騙子!騙子!騙子!」紀律拋下鈍刀,跪倒在地,淚珠滾滾,「我不要富貴榮華,不要功成名就,我只想說要你回來,要你……回家……」

貓怔仲挪動腳步,走到紀律身前,伸手揉著紀律頭頂,用他磁性嗓音蠱惑人心,「你哥哥回不來了,可你還有另一個機會。」

紀律抬起頭來。

貓怔仲指向林火,「為你大哥報仇!」

「報……仇?」紀律扭頭看著林火。

「就是他,殺你了的大哥!就是他,讓你們無法兄弟團圓!他就是罪魁禍首!」貓怔仲將鈍刀,再次交到紀律手中,「只要輕輕一刀。割上他的喉嚨,你的痛苦就會隨著他的呼吸而去。」

「殺了他……不再痛苦……」紀律雙眼空洞,彷彿呢喃。

貓怔仲拍了拍他的肩膀。

紀律,握緊鈍刀。

他慢慢站起身來,緩緩走向林火,刀尖微顫。

貓怔仲看著他的背影,咧嘴笑著。

紀律走到林火身側,看著坑中林火,高舉鈍刀。

貓怔仲渾身戰慄,眼中滿是期待。

突然!

頭頂石窟,猛然崩裂,石塊沙土急墜而下。

塵土飛揚,遮住黑衣視線。

貓怔仲揮袖驅塵,雙眼微眯。

煙塵之中,刀光乍現!

紀律持刀,衝出煙幕,沖向黑衣!

貓怔仲揚起木杖,一擊敲中刀脊。紀律完全不是對手,鈍刀立即脫手。

可他卻掙紮起身,徒手沖向黑衣。

貓怔仲不為所動,只是木杖下壓,紀律便已五體投地。

頂上砂石傾瀉,紀律面孔埋在土中。

貓怔仲冷冷說道:「你還要騙自己?」

紀律咬牙說道:「我哥教我,『做人,要知恩圖報』!」

貓怔仲眉頭緊皺,拔劍出鞘,橫在紀律頸間。

石窟流沙漸漸變緩,隱隱傳來呂烽聲音,「我先下去看看。你們自己小心。」

貓怔仲眯著雙眼,突然放聲大笑,他收劍入杖,「有趣!有趣!」

他抽身便走,遙遙傳來一句,「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這江湖,還沒有死!哈哈哈哈……」

說罷,縱身一躍,飛身而去。

呂烽從頂上飄落下來,正看到地上紀律。

他一把握緊長槍,奔到紀律身側,焦急問道:「發生了什麼?林子人呢?林火在哪裡?」

紀律艱難起身,指向一邊。

目光望去,林火依舊卧在坑中。

呂烽臉色一變,趕緊跑去查看。

見到林火衣襟染血,他慌得丟了長槍,直接跪在地上,去量林火鼻息。

手指顫顫遞去,終是鬆了口氣。

還活著。

這時,頂上開洞傳來楓叔聲音,「呂少爺,洞下如何?」

呂烽這才想起正事,抬頭喊道:「洞下安全!」

不一會兒,頂上放出長繩,江湖群雄順序而下,將那些七武門人留在石窟。

眾人見著石洞出口,皆是欣喜若狂。

這才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姜杉落地,立刻觀察四周,見到四周火藥,瞬間洞悉一切。

他神色微變,便看到呂烽扛著林火走了過來,上前幾步查看林火臉色,又見他手中緊握刀劍,「這小子。還真是拚命。」

紀律說道:「若非火哥擋住貓怔仲,只怕我等都已葬身山中。」

「貓怔仲?」

眾人皆是一驚。

花袍與紅袍對視一眼,暗暗心中推測「那位」來此,所為何事。

章昭平收起書卷,「現在可不是算計時候。」

花袍點了點頭,「是該快些離山,只怕官兵還有後招。」

眾人不再停留,糾集昂山群雄,出洞下山。

經過石窟中事,眾人已對花袍一行言聽計從。

呂烽領著眾人出得洞穴,卻見一位老翁蹲坐洞外石上。

手中挺著煙桿,煙絲忽明忽暗。

竟是紀村老翁!

呂烽立刻握緊長槍。

不用花袍提醒,他也知道,這老翁此刻出現在此!定是古怪之事!

呂烽全神戒備,還未說話,那老翁敲去桿中煙絲,鐵杆敲在石上,叮噹作響,「官兵上山。若不想死。就隨我來。」

呂烽一臉茫然,花袍卻按住他的肩膀,對老翁說道:「多謝前輩相救。」

老翁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呂烽不解望向花袍,花袍指向洞外巨石。

只見,方才老翁停留之處,留下一個清晰小坑,竟是鐵杆敲擊所致。

高手!

花袍輕聲說道:「金桿敲山。」

呂烽訝然,「是鬼見愁的……」

花袍搖了搖頭,「走吧,先離開昂山。」

呂烽點了點頭,帶著眾人隨老翁而去。

紅袍兒走到花袍身邊,「官兵,黑一門,鬼見愁,昂山群雄……越來越有意思了……」

花袍飲酒而笑,「誰說不是呢。」

昂山之巔,貓怔仲隨意席地而坐。

他不知從哪兒得了壺酒。望著上山官兵,與下山林火,自酌自飲,「原以為你這廢物死了,這世上便再無你這般,敢作、敢當、敢想、敢拼之人。若這江湖無你,那該有多麼無趣,本座一人肆意妄為,又該有多麼落寞。」

「幸好……」黑衣微微一笑,「還有這些少年,不至讓本座無趣度日。今日說這話,似是晚了。不過,本座知道,你這廢物從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貓怔仲,將酒傾倒地上,「你最愛的刀子酒。」

朝天舉杯,「白衣廢物,一路好走。」

官兵趕到昂山石窟,他們用隨身炸藥,炸開洞口。

洞中除了七武門人,再無他人。

一眾官兵趕緊給黃恩鬆綁。

揭了口中臟布,黃恩立刻吼道:「人呢?」

領頭官兵回道:「上山路上,未見一人。」

「未見一人?」黃恩面如死灰。

那將領也是面色極差,「將軍,此事……」

黃恩站起身來,「你們放心,此事我一力承擔。我會親自與主公,負荊請罪。」

昂山野徑。

眾人跟在老翁身後,走後山小徑,幾次遠遠望見官兵,但都巧妙躲過。

約是走了一個半時辰,老翁終是停下腳步,「安全了。」

呂烽抱拳,「謝過前輩仗義出手。」

「命令罷了。」老翁搖了搖頭,他將煙桿夾在腰上,看了一眼昏迷林火,緩緩說道:「還有一句話,帶給這位小哥。」

呂烽恭謹說道:「前輩,但說無妨。」

老翁眯起雙眼,「石磊被困上至宗,封禪之後,揮刀問斬!」

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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