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098 利劍當空

石塊落壘,沙土滑過縫隙,流淌地上。

洞窟入口,也是唯一出口,被落石封死,群雄進退兩難。

台下混戰戛然而止。

出此變故,不用多說,眾人皆知問題出在那支響箭,也知罪魁禍首,便是那身灰衣彩帶。

台下眾人,齊齊轉過頭來,就連不少七武門人,也是一臉疑惑,目光鎖定台上黃恩。

呂烽見到去路被阻,心知不妙。當下持槍沖步,長槍直指黃恩咽喉。

黃恩面帶微笑,眼看鋼槍臨身,卻紋絲不動。

槍尖,緊貼黃恩喉結,停滯下來。

只要黃恩輕舉妄動,哪怕是咽個口水,呂烽也會毫不猶豫地遞出手臂,一槍結果他的性命。

可黃恩不閃不避,只是靜靜看著呂烽。

那雙眼中似有滄桑,又滿是淡泊,唯獨沒有恐懼。黃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的眼中沒有生,在場所有人命,在他眼中唯死而已。

煩躁,在胸口翻騰。

呂烽瞪著黃恩,「你做了什麼?」

黃恩攤開雙手,甚至將袖中短刀擲在地上,「如你所見。」

「炸塌洞口又有何用?」呂烽冷冷一笑,「你的如意算盤打不起來。我們齊心合力,總能離開這裡。」

黃恩淡淡一笑,「誰都逃不出去。」

呂烽眼角抽搐,將一字一句擠出牙縫,「你!到底做了什麼?」

黃恩淡淡回應,「我們都將葬身於此,屍骨掩在石堆之下,成為荒山白骨。」

聯想方才那聲巨響,呂烽心中大駭,「你要炸山!」

「你很聰明。」黃恩挑了挑眉,「可惜,已經晚了。我已放出暗號,事情無法挽回,你們無處可逃。」他的目光掃向台下,「原本,這些人都不必死。是你,讓他們自取滅亡。」

呂烽心神稍亂,槍尖向後退了半寸。

他從未想過,有一人會為達目的,寧願玉石俱焚。

黃恩伸出手指,頂住槍鋒,將鋼槍移至一邊,面對台下微微笑著,「沒錯!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我是大燕官兵。我入這昂山江湖,只為統一武林,為國效力。」

他的聲音不大,可台下一片死寂。

「說句實話,你們這些江湖人士。」似是因知死期將至,黃恩終於卸下全部偽裝,冷冷一笑,「我從心裡,瞧不起你們!」

台下無人應答。

黃恩環顧一圈,高聲說道:「古語有云,『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你們這些江湖亂匪,自稱為俠,卻只知快意恩仇,滿於一己私慾。你們口口聲聲,『替天行道』。替得哪個天,行得什麼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人命世事,自有國法定奪,何須你們多管閑事!」

台下有人似要反駁,可黃恩加快語速,絲毫不給機會。

「民間紛擾,多是以武犯禁!如今大燕百廢待興,正是兒郎報國之時,可你們不思為君分憂,只圖一時享樂,只想江湖逍遙。舍大節,取小義。誰仍記得?」

黃恩吸了口氣,再次環視一周。

「俠之大者!」

「為國為民!」

呂烽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台下群雄,無言以對。

卻有另外一人,緩步踏上台來,一身花袍鬆鬆垮垮,面上神色從未如此認真,「如你所言,國之興亡,確實匹夫有責。可一國之君,便是國之根本?君王之言,便是金科玉律?古語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心所向,方是國之支柱!民心匯聚,才是天意使然。如今大燕之主,卻都做了什麼?」

黃恩似要說話,卻被花袍揮手打斷,「燕王強征北狄,動用勞役百萬,邊關百姓死傷無數,苛捐雜稅層出不窮,百姓怨聲載道可他視而不見。他只知君王顏面,只知大燕國威!他先將民心拋諸腦後,現在又有何臉面,命令大燕子民為他鞍前馬後,拋頭灑血?」

花袍飲了口酒,冷冷說道:「君先負民,便是無罪,民不尊君,便是罪無可赦。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黃恩張口欲言,面色變幻,終是搖了搖頭,「我等皆是待死之人,這般爭論,也是毫無用處。」

「誰說要死?」花袍挑了挑眉,「離你放箭,已經燃去半柱香的時辰。我等依舊安然無恙,只怕你那後手,也是徒勞無功。」

黃恩臉色微變,顯然是被花袍說中。

姜杉微微一笑,對台下振臂高呼,「將七武門的綁了,我們定能突出重圍。」

只一句話,便從呂烽手中,接過實權。

在他指揮之下,群雄有條不紊,分頭行動。

將七武門人控制手下,又有人去查看塌方洞口。

可惜無功而返。

那名壯漢垂頭喪氣回報,「小哥啊,這洞口不短,全部已被炸塌,要是清理完畢,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到時候,我們不是早早餓死了。」

花袍微微皺眉,心中思索對策。

幾個五短身材,緩步到他面前,「小哥,這巡山探洞,怎麼能忘了我們?」

花袍眼前一亮,「坎精門。」

那幾人嬉笑道:「這石窟必有薄弱之處,通向其他洞穴。山無縫,我們也能找到縫。地無洞,我們也能打出洞來。」

花袍微微拱手,「那就拜託諸位了。」

「哪兒的話。」那坎精門人正色說道:「若非你們仗義出手,只怕我們門主已經死於非命。我坎精門雖是下九流的門派,卻也知道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

花袍正色點頭,「靜候佳音。」

坎精門人分頭散去。

呂烽湊到花袍身旁,低聲說道:「也不知林子怎樣了。」

花袍皺緊眉頭,「只望他,安然無恙。」

石窟下,洞穴中。

林火持劍而立,氣喘吁吁。

劍上血痕,順脊而下,滴落地上。

身側倒滿來犯之敵,身後紀律護著引火油繩。

已經殺了多少人?

林火無暇去記,他全神貫注,並非抵禦來敵,而是關注遠處黑衣。

從始至終,那個黑衣寸步未動。

可林火不敢有一刻鬆懈,他之覺得,這滿洞灰衣,皆及不上一位黑衣。

七武門人,再次飛撲而來。

望著面前人潮,林火有片刻錯覺。他彷彿回到了那日王城雨夜,又似是站在出關路口。

那日他為白袍撐傘,白袍面對一千精兵,一往無前。

今日他也是單人孤劍,面對洶湧灰衣,一夫當關。

時光,似在此刻重合。

刀至面前,林火握緊千磨,卸去刀勢,翻身一刺,鮮血崩現。

運起真元,劍脊發燙。

一瞬!

劍舞開白蓮!

千瓣花開!

紛花落盡,身周一圈,再無灰衣。

林火劍尖指地,淡淡說道:「百人不夠,可敢再來一千!」

話音未落,林火只覺眼前光閃!

來了!

黑衣突現面前。

唯聞破風聲響,不見刀光劍影。

林火耳廓微動,挺劍去攔。

「當!」

巨力從劍上傳來,林火單膝跪下。

黑衣手中握著一把細劍,壓住林火千磨,居高臨下。

黑色兜帽下,那雙邪魅眼瞳,如同蔑視眾生。

「林火,你真讓本座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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