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092 叵測人心

第二日一早,晨光乍現,山霧籠罩村落,炊煙相融一體。

山野晨光,朦朧村落,卻似人間仙境。

林火一行卻無暇欣賞,他們已從紀家村啟程,快馬加鞭趕回昂城。

林火原是想讓紀律坐車,可山師陰捅了捅他,順勢眨了眨眼。林火立刻會意,笑著將紀律送上馬去。

紀律還有些疑惑,扭頭看了眼正在上車的南柯,趕緊拉住林火,「火哥,你可不要擔心。我也是讀過書的人,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況且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火一陣尷尬,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將韁繩塞進他手裡,「不要瞎想。我和南柯姑娘,只是同門之誼。」

花袍探出頭來,「別在那越描越黑,快上車。」

林火搖頭苦笑,趕緊鑽進車內。

一入車中,正對上南柯目光。猶如幽靜深湖,一望無底。她身側有空,可林火卻乾咳了幾聲,想要坐到花袍身旁。

花袍側身一躺,將位置佔住。

林火瞥了南柯一眼,對姜杉說道:「你這又是鬧什麼?」

姜杉側卧身軀,單手撐住後腦,「身子骨弱,不耐久坐。」

林火大感頭疼,「那我坐哪兒?」

姜杉努了努嘴,「當然是我們風華絕代的南柯師妹身邊咯。」

林火啞口無言,看向南柯。

南柯動唇說道:「林師兄要坐便坐。」

林師兄?

林火心中一突,他想不明白哪裡招惹了南柯。環顧一圈,除了章昭平手不釋卷,其餘兩人都在掩嘴偷笑。

林火嘆了口氣,坐到南柯身邊,也不敢看南柯,對其餘幾人說道:「你們把我叫到車上做什麼?」

姜杉與山師陰對視一眼,山師陰張嘴說道:「我們只想問你,這趟渾水要不要蹚?」

花袍掀開車簾,望向窗外。

林火透過車簾縫隙,見著紀律騎馬模樣。他似是不怎麼騎馬,動作笨拙。林火心中稍有一絲猶豫。

按照原來計畫,他們下山便是要尋李虎,之前已在路上耗費不少時日,若是再在此處逗留。

「要我來說。」花袍看著窗外,「昂山武林雖小,但對我們幾人來說,也算是龐然大物,若是隨意插手,結果並不好說。」

山師陰點了點頭,「世人逐利,蹚這渾水,可是全無利益可言。」

林火皺了皺眉,再透過縫隙,看向紀律。卻看到紀律終在馬上穩定身形,興奮地回過頭來,向著馬車招手。

那少年模樣。

就像是林火自己。

林火突然心下一涼,不過一年時間,他何時變成這樣?見他人陷於危難,卻在計較得失!

袖手旁觀?

是因為見了朝堂灰暗?見了人心叵測?見了世道艱難?

他是否變成,自己厭惡的模樣?

人,是否終有一天,會丟了最初珍貴,學著世俗規矩,學會「成長」?

那襲白衣,彷彿就在眼前。

那場大雪,彷彿就在眼前。

面對三千金甲,「可敢再來三千!」,那聲狂笑,彷彿就在眼前!

林火做了決定,「我們將紀律送回他師叔身邊,再去會會這昂山武林大會。」

江湖事,江湖人,江湖了。

他們早已身處江湖。

花袍與山師陰再次對視,花袍飲了口酒,「既然如此,我沒意見。說不得還能見識幾個女弟子。換換口味也是不錯。」

山師陰打了個哈欠,「再兇險,也比過我家家宴。」

章昭平……

章昭平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南柯姑娘。

林火看向南柯。

南柯瞥向一邊,「全聽林師兄安排。別誤了封禪大典就行。」

林火點頭微笑,「我們便去看看,說不得只是多慮,也不見得必定出事。」

姜杉哈哈大笑,「你就騙自己吧。」

山師陰也是搖頭,「你這傻子,總是往麻煩里鑽。」

林火尷尬撓頭。

馬車行得平穩,昨日入山花費不少時間,今日出山,已是輕車熟路。

還未至午時,便已入得城中。

花袍掀開窗帘,飲了口酒,「說來倒是有趣,這昂山太守,也不知做何打算。竟然城門大開,全無防備。過往這麼些江湖人士,也沒個官兵巡查。」

林火聞言,也是望向窗外。昨日還未仔細觀察,今日才發現,維持治安的官兵不曾見到,巡邏官兵更是不見蹤跡。

也不知是人手不足,還是索性玩忽職守,聽之任之。

林火搖了搖頭,也不多想,一行人於昂城中尋找「花燭幫」落腳所在。

按照紀律所言,「花燭幫」在昂城中租了一間中等院子,就在鬧市一側,倒是好找。「花燭幫」就是靠著鬧市幾條夜市,收些孝敬,勉強維持生計。

馬車停在庭院門外,大門之上,懸著「花燭幫」的樟木匾額。

大白天,卻是木門緊閉,還掛著一串紅色燈籠。

紀律小心翼翼下了馬背,嘴裡嘟囔,「幫主不在,就知道偷奸耍滑。」說著,便去敲響大門。

門上配有門環,黃銅相交,聲音甚是清脆。

「當。當。當。」

門後並無聲響。

紀律加大力道。

「當!當!當!」

還是無人應答。

紀律似是有些氣惱,用力拍門,張嘴吼道:「人都死光了?大白天的沒人開門?」

過了片刻,院中終於傳來腳步聲。

那人腳步虛浮,嘴裡罵罵咧咧,「哪個直娘賊大白天擾人清夢?老子活颳了你!」

「吱呀!」大門開啟。

一個乾瘦漢子探出頭來,滿身酒氣,昨晚只怕喝得爛醉。

他晃了晃腦袋,張嘴就要罵人。

可當他看到紀律面孔,整個人渾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他又揉了揉眼,「紀,紀律?你怎麼,你怎麼……」

花袍與紅袍兒對視一眼。

紀律眉頭緊皺,「怎麼?我不能回來?」

說話間,門後又傳出個低沉聲音,「干猴,門外何人?」

開門干猴還未回話,紀律便推開門來,語帶哭腔,「師叔!是我!」

大門洞開,一位布衣中年站在門後。

見著紀律,他似是極是驚訝,唇上兩片小胡微微顫抖,「紀律?你……」他掃了紀律身後一眼,見到林火一行,「你不是隨幫主去了昂山大會,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紀律雙目含淚,「幫主,幫主他們……都被害了。」

師叔渾身一顫,「你說什麼?」

紀律站在門內泣不成聲,將事情經過說與師叔知曉。

師叔猛得一拍門柱,「黑一門!欺人太甚!」他那咬牙切齒模樣,似乎要將黑一門生吞活剝。

他伸手拉住紀律,「你先進來休息,明日我便隨你去昂山大會,將此事告知昂山眾兄弟,讓他們為我們做主!」

紀律連連點頭。

師叔拍了拍他的手掌,「你也不幫我引薦一番,你的救命恩人?」

紀律聞言一怔,趕緊擦了擦眼淚,將林火一行與師叔,一一介紹。

原來這師叔姓袁,喚作袁雨生,倒是個詩意名字。

不過,林火一行掩了自己身份,依舊拿紀浩朋友說事。

袁師叔目光掃過眾人,「原來是行腳的朋友。還得多謝諸位救了紀律性命。」說罷便是一鞠到底。

林火趕緊上前,將他扶起,「前輩切莫如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本便是江湖兒女分內之事。」

袁師叔搖了搖頭,「世風如下,如今像諸位這般仗義少年,真是越來越少。」稍微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如今日便住在我『花燭幫』,讓我們儘儘地主之誼。也算是感謝幾位救命之恩。」

紀律在一邊幫襯,「諸位一定要留下!」

林火正想拒絕,身後花袍卻上前一步,「可有好酒?」

袁師叔哈哈大笑,「好酒好肉管夠!」

花袍眯起雙眼,抓起林火手腕,就往院里走去,「還不快些謝過袁前輩!」

林火無奈,只能任由他牽入院中。

夜宴,眾人滿飲,賓客皆歡。

袁師叔更是連連勸酒,林火一行卻之不恭。席間,林火提議與「花燭幫」同去昂山大會見識一番。

袁師叔滿口答應。

深夜,夜宴散去。

林火幾人各回廂房,安然入睡。

夜半,無星無月。

袁師叔出現在廂房之外。

身後緊跟幫眾,各個刀劍出鞘。

月在雲後,袁雨生面色難明,他抬起手臂,猛然揮下。

幫眾沖向廂房,磨刀霍霍。

卻,房門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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