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萬卷書 040 山霧朦朧落日缺

冬日午後,暖陽柔,風和煦。

寧靜小院,石刻桌椅,一壺清茶兩隻盞。

白髮老者桌邊坐,論一聲天下,嘆一句往昔,飲一口不夜侯。

再觀清友下沉,白霧裊裊,怡然自得。

能在「賽扁鵲」的院子里,如此逍遙,也只有王伯與曾老兩位。

兩人聊得火熱,半響才停歇下來。

曾老抿了口茶,意猶未盡,「轉眼三四十年,師兄,仍舊醫術不凡啊。」

王伯捻著鬍鬚,端起茶盞,「師弟可別這般說。給唐楓與山師陰驅毒之時,要不是有師弟在,老夫只怕還得費上一番手腳。」

曾老挑了挑眉毛,「師兄此言差矣,要知驅毒之事,可是師弟的拿手好戲。那時,還得多謝師兄在旁協助啊。」

王伯端著茶盞,卻未飲下,又緩緩放了回去,「師弟何出此言。若非老夫施針在前,只怕那兩人也撐不到這裡。」

曾老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正要說話,卻看到呂烽從院門走了進來。

今日依舊穿著獵裝,身背箭鏃,肩上還挑著只兔子,看來是打獵歸來。

「今天竟然有了收穫?」曾老挑了挑眉,調笑道。

呂烽嘻嘻一笑,「每天去獵,總得會有收穫。」

曾老站起身來,挑著兔腿看了幾眼,「身上沒個箭眼,脊椎錯斷,這兔子,只怕是被你掐死的吧。」

呂烽面上一紅,「怎麼說也算有了收穫,再說了,還不是曾老你說的,這野兔肉益氣涼血,解毒袪熱。我這還不是為了給兩個傷員補補身子。」

王伯看著呂烽窘迫模樣,也是哈哈大笑,「師弟,你就別逗這孩子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孩子天生神力,武藝驚人,天賜的馬上驍將。這彎弓射鵰之能,有是錦上添花,無也莫可奈何。」

呂烽卻不依了,「兩位老人家,說話怎麼如此氣人。我是不信,一千箭我射不中,那我就練一萬箭!誰說我不能弓馬嫻熟?」

兩位老人,又在桌邊坐下,見著呂烽不服氣的模樣,相視大笑。

呂烽臉色漲紅,正欲說話,卻看到客房開縫,林火偷摸探出頭來。

兩人對視一眼,林火以指擋唇,示意噤聲。

王伯見呂烽直勾勾望著他倆身後,正待回頭,卻聽到「嘭」的一聲悶響。

石桌微顫,茶盞傾覆,翻了滿桌。

「哎呦!我的雨前龍井!」曾老心疼茶水,捧著茶盞便站了起來,「呂小子!你這是做什麼?」

兩位老人怒目而視,原來是呂烽發力,將野兔敲在桌上。

呂烽瞥了林火一眼,後者正偷摸出門,口中答道:「這打獵也太累人,一直沒有控制好力道,兩位恕罪。」

王伯身上也濺了茶汁,沒好氣地說道:「看你生龍活虎的樣,哪裡是累了。分明是被我倆說得氣惱。這麼大人,怎麼還像個孩子。」

呂烽口中嘿嘿直笑,「我這不是赤子之心嘛。」

餘光之中,林火已拉著山師陰出了房門。

「赤子之心?」曾老也是苦笑,「要讓左徒修那老傢伙聽到,你這般亂用,還不得罰你抄書。」

說話間,山師陰已經關好房門,跟著林火,竄到後院院門。

林火將山師陰推入門內,還不忘朝呂烽招了招手。

呂烽咧嘴一笑,抱拳說道:「兩位神醫。這野兔先放這兒,小子內急,先出個恭。」

曾老搖了搖頭,「你啊你,什麼時候能有個正行?」

王伯揮了揮手,「需知腎乃精之居所,你尚未成親,可別憋壞咯。」

呂烽倒不在意,走向後院,「王伯若是感興趣,下次小子做東,請兩位神醫,燕都翠柳居一行。」

兩位老者哈哈大笑,「這臭小子。」

呂烽閃身入了後院,曾老看向王伯,「師兄,方才可是聊到醫術?」

王伯捻這鬍鬚微微點頭,「師弟可是不服?」

曾老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隻布囊。

王伯眼前一亮,接到手中,「這可是我倆過去常常比試的,百草囊?」

「正是此物。」曾老又抽出一根布條,「和過去一樣,這百草囊中,有上百草藥碎片,你我各取一個,只需手摸鼻聞,誰若答不上來,便做東請酒。」

王伯伸手接過布條,「那便比試一番,師兄何時怕過你。」

兩人在那比試,後院門後,豎著兩隻耳朵。

林火點了點頭,「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來找我們。」

呂烽也是點頭,「曾老這下有伴了,想必也不會來找我試藥。」

山師陰渾不在意,「看你們倆,那窩囊樣。」

「還不是為你。」林火拉著山師陰,往後院深處行去,「王伯可是吩咐,你半月之內,不能出門走動。」

呂烽與兩人並肩而行,「怕他作甚,我上次摔斷了胳膊,說要修養一旬。我不過十日,就力能搏熊了。」

林火等了他一眼,「你當誰都和你這怪物一樣?」

三人鬥嘴,玩鬧,穿過後院花園,不一會兒,便行到後院僻靜處。

獨立小院,唯有木屋一棟。

楓叔就在其中。

山師陰臉色暗淡,林火與呂烽也自覺閉嘴。

山師陰單手按在門上,尚未推開,便能聞到淡淡藥味。

他站了片刻,才伸手推開房門。

曾老說楓叔中毒頗深,又傷勢沉重,暫時不能見光見風。

三人趕緊入得房中,將門緊閉。

屋內昏暗,門窗緊閉,還塞了遮陽黑布。

房間擺設簡樸,與老爺子那屋相差無幾,除了必備之品,再無他物。

最為顯眼,便是屋中大床。

白紗垂吊而下,木床若隱若現。

而卧在床上之人,便是楓叔。

山師陰走近床邊,卻未掀開白紗,他聽曾老說過,這白紗是為防風邪入內。

他便這樣站著,隔著朦朧,注視靜卧楓叔。

楓叔至今還未醒來。

何時醒來?即便是王伯也說不清楚。

他身中三十餘刀,就連曾老也是震驚。別說一般凡人,即便是天位高手,受到如此重傷,也無法從延慶城活到九霄。更別說,還需護著紅袍。

他一身武藝若能保下,此生也是無望天位。

山師陰便這麼看著,不發一言。

林火與呂烽候在一邊,也不知該如何寬慰。

楓叔身上纏滿紗布,左眼覆著白棉,這隻招子算是廢了。

「楓叔。」山師陰挪動嘴唇,「我爹可是把我交給你了,你若是這般躺著,可是領不到工錢的。」

他語氣平靜,林火卻能看到他雙拳緊握。

他走上前去,摟住紅袍肩膀。

紅袍綻顏一笑,「我沒事。」

「房裡有些氣悶,我們出去吧。」他回過身來,朝門外走去。

林火與呂烽相視一眼,趕緊跟上。

三人出了木屋,氣氛沉重。

林火說道:「還是快些回去,萬一被王伯發現,少不得責罵。」

「曾大夫已經在找你們了。」

清脆聲音,林火抬眼去看,正見到一席紅氅,亭亭玉立。

林火趕緊上前兩步,「南柯姑娘,怎會在這?」

紅氅退了半步,「我方才就在花園,見著你們朝小院來。」

「是嗎?」林火撓了撓頭,「方才沒見到姑娘。不然,也好打個招呼。」

「你們三人聊得高興,自然不會注意到我。」紅氅不為所動,「我就傳個信,看在你為我趕走那登徒子的份上。」

「姜杉?」林火搖頭說道:「他雖然油嘴滑舌,但也算不上壞人。」

「與我無關。」紅氅皺了皺眉,轉身就走,「快些回去,還能少些責罵。」

林火愣在原地,不知哪裡又說錯了話。

紅氅走遠,呂烽趕緊湊了過來,「你小子蠢得可以,有你這麼和姑娘說話的?」

山師陰也走過來,介面道:「有何關係,那姑娘也不算好看。」

「瞎說什麼呢!」林火臉色一紅,「我覺得,還挺漂亮的。」

「一看就是個雛。」呂烽嫌棄地搖了搖頭,「反正也逃了出來,不如這樣,哥哥帶你們出去喝酒。」

林火看了眼山師陰,連連擺手,「這可不行,王伯說山師陰不能飲酒。」

山師陰挑了挑眉,「無妨,我想喝。」

林火還想說話,被呂烽一把勾住脖頸。

呂烽力大,箍得林火說不出話,「你看病人自己都這麼說,還不從了我們。」

他又一把勾住山師陰,山師陰雖是嫌棄,卻也擺脫不得。

三人勾肩搭背漸漸走遠。

前門自然走不得,可呂烽熟悉地形,三人從後院角落,翻出牆去。

呂烽又將林火的馬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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