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萬卷書 036 千轉百回間

林火按住額頭,深深吸了口氣,忍住火氣。

他突然發現,姜杉這人很奇怪,總能戳中你的傷口,又讓你無言以對。彷彿,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的反應。

就像,窺心!

背脊發涼,林火從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妖術。但他看著姜杉,已經難分真假虛實。

「這可不是妖術。」姜杉再次將他看穿,順手擼走石片,放在掌心仔細端詳,「世上無妖術,只怕有心人。」

「有心人?」林火還未想通,姜杉已將石片,重新塞回他手中。

「走吧。」姜杉晃著酒葫,朝北走去。

「去哪兒?」林火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還能去哪兒?」姜杉飲了口酒,回頭看他,「去字謎指示的地方啊。」

「你已經解出來了?」林火目瞪口呆,他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真是自己腦袋不夠靈光?

姜杉也不著急,站在原地等他,「不要懷疑,若是與我相比,這天下,傻瓜太多。」

林火有些不服氣,快步追上,「那你說,這字謎到底是什麼?」

「邊走邊說,別在這浪費時間。」姜杉用手指擠壓太陽穴,繼續帶路,「我原本就宿醉頭疼,給你解了這謎題,還得快些找曾老,討些葯吃。」

林火看他病弱,忍不住說道:「既然體弱,那便少喝點酒。」

「那可不行。古人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可想而知,生死事小,喝酒事大。」姜杉開懷大笑,又飲一口,帶著林火轉過街角。

不時有白衣儒生路過,說來也是奇怪,有人向姜杉抱拳行禮,也有人對他嗤之以鼻,遠遠避開。

但,這一路上,竟然沒有一人不識得他。

林火有些意外,「你在這裡,倒是挺有名氣?」

「我可不是低調的人。」姜杉笑了笑,「你還想不想知道謎底?」

林火點了點頭。

姜杉在前領路,飲酒不斷,「夕陽沉下底,一首離別曲。日在底下,一復加曲,是為『曹』。」

林火恍然,問道:「那『卦解自西邊,批斷行人路。』又何解?」

姜杉眯起雙眼,「觀地圖,以上為北,以左為西,取卦字一半。將『行』字斷為兩邊,合在一起,不就是個『街』字。」

林火豁然開朗,「這樣一說,合在一起,就是『曹街』?」

林火微微皺眉,「那曹街,又在什麼地方?」

姜杉引著林火,向左一轉,面前便是一條大道。

兩側松柏長青,路上往來白衣,大路正中,豎一長方石碑,上刻兩字。

姜杉舉葫飲酒,「這裡就是曹街。」

曹街,九霄山下大道,從頭至尾,約行三百步。

如此一條長街,應該去何處尋找線索?

林火皺起眉頭,心中犯難。

姜杉只是靜靜看他,並不說話。

這次,林火瞬間抓住重點。

什麼東西,是四十年都不會變的?

他的目光,轉向石碑。

「看來,你也不算太蠢。」姜杉哈哈一笑,朝石碑走去。

被人看穿,讓林火很不適應,但與姜杉呆得久了,他也就聽之任之。

兩人並肩,走到石碑之前。

林火仔細觀察。

石碑約有一人高,通體灰白。上刻千餘字,上述曹街來歷,下有功德碑文。

「曹氏一族,富而少仁,為鄉里所患。又時遇大雨,引山洪,鄉里多失居所。曹氏不賑不救,閉門自持。鄉人苦,求於九霄。九霄至,領曹氏族長而去。

經十日十夜,下告已除其害,鄉里皆謂已死,奔走相慶。

族長詐逝,聞里人相慶,始知為鄉親所惡,頓足嗟嘆,方知自改。

乃大開府門,散盡家財,以資鄉里。

曹氏更立祖訓,『鄉鄰為親,血濃於水,豈因私利以驅之?況一室難安,何以安天下?』遂改自勉。

鄉里感其恩,立此碑,鋪此路,曰為『曹街』。」

也不知是否年久失修,下段碑文多有破損。

難道,線索是在這碑文之中?

餘下功德碑文,密密麻麻,林火低頭去看,只覺頭暈腦脹。

他閉目靜神,卻額頭一痛。

睜眼一看,原是姜杉拿酒葫敲他。

「你做什麼?」林火揉著額頭,略有不滿。

「這些碑文,我看了不下十遍。要是真藏著什麼,還等你來找?」姜杉指向林火懷裡,「還不把石片拿出來。」

林火不知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交出石片。

姜杉接過石片,將酒葫綁在腰上,蹲下身去。

拿起石片,往石碑破損處一按,竟然嚴絲合縫!

「有點意思。」姜杉打量著石碑,眯起雙眼。

林火看著石碑,仍舊不得要領,心裡不免有些埋怨。謎題弄得如此複雜,這不是為難他嘛。老爺子就如此肯定,後人能夠解出答案?

不過,轉念一想。

老爺子離山時,不說自視甚高,至少才華過人,必定是以他的能力,揣測後人實力。

想必,他也未曾想過,自己的後人,會這般不堪吧。

想到此處,林火不禁有些汗顏,在遇到柳鳳泊前,他只會射箭打獵。如今接過了千磨劍,到頭來還是個舞刀弄劍的命。

老爺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對於老爺子的過往,林火越發覺得好奇。

在林火胡思亂想時,姜杉已經站起身來,「這謎題帶勁。我心算幾種方法,竟然都能得出結論,出這謎題之人,真想與他見上一面。」

「你得出了什麼結論?」林火看著姜杉,急切問道。

後者看著林火,突然抿嘴一笑,「你先告訴我那姑娘名字。」

「姑娘?」林火話一出口,立刻反應過來,一時間沒有介面。

姜杉注視著林火雙眼,飲了口酒,眯起雙眼,「原來如此。」

林火紅了臉,捏住劍柄,「你說什麼?」

「不要緊張嘛。」姜杉挑起嘴角,「握劍做什麼?要說打架,十個我也不是你的對手。放心放心,我們繼續看碑文。」

林火心中懊惱,鬆開劍柄,賭氣道:「那你說說,你都看出了什麼?」

姜杉看著林火,挑了挑眉,眼角含笑,「先以筆畫數為基準,下文功德碑文中,每八十一字為一輪迴,第八十二字,不再輪迴之內。將這十二字相互串聯,就能得到一句話。」

姜杉飲了口酒,繼續說道:「上至宗門,登階兩千,石墩之下,秘寶所在。」

林火聞言一愣,「還要去上至宗?」

「去做什麼?」姜杉瞥了林火一眼,「去耍猴啊?我曾去上至宗遊學,石階不過一千六百二十三層,到哪裡去找第兩千級?這樣解,不過是個陷阱。」

林火啞口無言,靜候姜杉繼續解謎。

姜杉哈哈一笑,像是極為享受,「所以,我又換了一種方法。長短句互為折對,以短句補充長句下沿,可得一句,『黑一木杖藏乾坤,黑狗血,雄雞冠,取寶號令為至尊。』」

這次,林火學乖了,不再妄言。

姜杉撇了撇嘴,似是無趣,「且不說黑一木杖是黑一門門主象徵,我根本不信,會有何物,取之在手,便能號令天下。」

「既然這也不對,我又換了《九章算術》。」姜杉揚起酒葫,發現酒水已空,「嘖。沒酒喝,這日子可怎麼過。」

他轉過頭,看著林火。

林火也扭頭看他,不知他要做什麼。

姜杉無奈扶額,「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我這幫你解謎,你不與我說那姑娘姓名,也就罷了。酒也不幫我滿上一葫?」

林火撓著後腦,訕訕一笑,拎起酒葫,扭頭就走。

姜杉在背後喊道,「記住了,我要喝曹家的桃花酒!」

曹街長,路上不缺酒家,而以「曹」為名的只有一家。

林火步入店中,已是座無虛席。掌柜長得富態,也是慈眉善目。

林火抬起酒葫,還未說話,掌柜便開口說道:「可是姜杉那個酒鬼,叫你來買酒?」

林火先是一愣,茫然地點了點頭。

掌柜打量林火一番,「那小子說這幾日,便會有人來幫他還賬,想不到還真來了。」

「還賬?」林火一臉懵懂。

當林火打完酒,幫姜杉還了一個月的酒錢,站在店外的時候,還沒徹底回過神來。

他看了看身後酒家,又看了看手中酒葫。

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兒?

等林火拽著酒葫,怒氣沖沖地回到石碑處,卻看到姜杉跪在地上,腳邊放著一大卷宣紙,正在往石碑上刷墨。

「你又要做什麼?」林火徹底放棄,他無法理解姜杉要做什麼,難道這就是說書先生說過的,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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