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入王城 004 佛唱梵音昨夜夢

馬車趕得平穩,坐在其中並不顛簸。

驅車從西門出,門衛沒有為難,稍作停留便揚長而去。

城外飛雪大作,長鞭一揮,駑馬希律律地跑了起來。車轅向西,還沒走遠,車轍蹄印已漸漸掩沒。

等馬車再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華禮寺外。

林火拉開擋簾,雪花撲面,正見著雪幕後的頹敗院落。

寺牆傾頹,紅牆斑駁,綠瓦落了個乾淨。

寺門傾塌,匾額跌在地上,半截沒在雪中。

鎚子轉過頭來,伸手拉住擋簾,「林子,我來抱小石頭,你先進去。虎哥肯定等急了。」

林火看著蕭索寺院,點了點頭。

他跳下車,嘆了口氣,扶起覆雪的匾額,伸手拂去雪痕。匾額上的『華寺』二字,只剩了上半,而中間那個『禮』字,已經無法辨識。

將匾額靠在牆上,林火望向中院,當年香火旺盛,如今空空如也。

「林子!」喊聲將林火從恍惚中拉回,他抬起頭,見著李虎跨過大殿的門檻。

「林子。」李虎又喚了一聲,他快步走來,手裡還提溜著一截短棍,「你們可算來了,小石頭呢?」

鎚子扛著小石頭從車裡下來,答道:「虎哥!小石頭在這呢。」

李虎快步趕來,看到小石頭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抬頭張望,「怎麼只有你們一車?弟兄們人呢?」

林火按住李虎的肩膀,「不要著急,我們是分頭行動,再等等。」

李虎點了點頭,招呼鎚子把馬車趕入林中,然後扛起小石頭,領著林火往大殿里走。

林火跟在李虎身後跨過門檻,殿內比院里昏暗不少。華禮寺不大,一眼就能看盡。佛像金身被撬了個乾淨,慈悲臉倒是有些猙獰。

佛幡簾雜亂無章,或長或短地懸著。屋頂一側無瓦遮頭,露著雪花。

另一側的牆角點著火堆,白衣卧在乾草堆上。

林火整理出另一堆乾草,李虎將小石頭輕輕放下。

「大殿後面的地荒了,井裡沒有水。」李虎往火堆里加了些乾草,「廂房也塌得七零八落。」

「我明白。」林火看著柳鳳泊和小石頭,「等大夫看完,我們就離開這裡。」

不用李虎挑明,林火也知道,這裡住不得人了。不說別的,夜裡的寒風就能把人凍死。

「你之後怎麼打算?」李虎蹲在火堆前。

林火靠著立柱,眉頭緊皺,「我也不知道。」

「還真是個燙手山芋。」李虎張開雙手烤火,「我道上有個朋友,與我過命交情,明天我就送你們去找他。」

「送我們?」林火立刻反應過來,「那你呢?」

「我?」李虎背對著林火,看不見他的表情,「我要是走了,我這麼大幫兄弟,誰來照顧?」

「事情發生在龍興,這裡不安全。」林火還想說些什麼,寺外傳來喧嘩聲。

「就這麼定了。」李虎站起身,提溜著短棍跑出大殿。

林火拾起一截木棍,緊跟而出。

寺外停著兩輛馬車,三匹駑馬,七個漢子。鎚子正和他們大聲談笑。

他們見著李虎跑出寺門,畢恭畢敬地喊了聲老大。

李虎擺了擺手,環顧一圈,問道:「大夫呢?」

鎚子指著右手邊的馬車說道:「在車裡綁著呢!」

林火哭笑不得,「怎麼還把人給綁了?」

「還不是因為這老頭不安分。」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答道。

林火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還指望人家救命呢,這下可好。」他知道那虎背熊腰的漢子,喚作大熊,平日里就有些……有些『耿直』。

另一邊鎚子已經跳上馬車。

掀開擋簾,車廂內空無一人。

鎚子扣住車座下沿,用力一按,車板彈開暗格。

這些暗格每車都有,裝些見不得光的貨物,此刻藏著個老頭——嘴裡塞著破布,雙手剪在身後,身體蜷成一團,對著一眾大漢,怒目直視。

林火無奈扶額,「還不快把人家請出來。」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取了嘴裡的破布就行,慢些鬆綁。」

鎚子將老頭拎出車外,摘了破布,大熊在一邊嘟囔:「這老頭看著也沒啥本事,俺綁他的時候還在發獃呢。」

「發獃?」老頭嘴裡沒了破布,立刻叫嚷起來,「你才在發獃呢!老夫是在賞雪!賞雪!」

「雪有什麼好看的。真是怪人。」大熊繼續說道:「那你害怕啥呀,俺就喚了你一聲,又沒對你做啥。」

老頭臉色漲得通紅,「一個凶神惡煞的莽夫突然出現在你身後,而且是在你自家院子里!你倒是不害怕一個給老夫看看!」

「有啥好怕的,俺弟兄們常來俺家耍。」

「你!你!你!」老頭氣得直哆嗦,「豎子!豎子!豎子!」

林火趕緊擋在兩人之間,深鞠一躬,「是我兄弟魯莽,萬望王大夫海涵。」他已經認出老頭的來歷,竟然是龍興最好的大夫『王駿』。

想不到真把他綁了來,虎頭幫也是膽大,要是追究起來,白晝入室可是要殺頭的。

林火看了眼李虎,他那老神在在的樣子,只怕這種事兒沒少做過。

王大夫也是個硬脾氣,鼻子一哼,冷冷說道:「別做這些虛情假意的事兒。」

林火還想解釋,卻聽到風中異響。他耳廓微動,望向林外。

王大夫口中滔滔不絕,林火心中不安,一把捂住他的口鼻,「靜聲!」

林火從小耳力過人,所有人都有所耳聞。

此刻,所有人屏聲靜氣,不敢作聲。

閉眼,側耳,傾聽。

風嘯,雪落,枝斷,還有……

馬蹄聲!

林火猛然睜開雙眼,「有人來了!」

「干!」李虎眉頭一皺,「多少人?」

林火搖了搖頭,「聽不清,大概十來匹馬,蹄聲雜亂。」

「還好。」李虎稍稍鬆了口氣,「不是那群騎兵。」

林火心中一驚,「那群騎兵會找到這兒?」

李虎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不過現在這批顯然不是。」他拍了拍大熊的肩膀,「大熊!把王大夫『請』進去。你陪他在寺里照顧小石頭。」

大熊急忙搖頭,「不進去!俺要和虎哥一起干架!」

李虎瞪了他一眼,「進去!」

大熊哭喪著臉,給王駿胡亂塞了破布,拎起就往寺里去。

林火沒空管他,站在李虎身側,「恐怕來者不善。」

李虎翻了個白眼,「還要你說,哪個傻瓢沒事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林火訕訕一笑,鎚子牽來僅有的三匹駑馬。

風中,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

李虎翻身上馬,鎚子遞去根鐵質短棍,「虎哥,大夥走得急,沒拿帶刃的傢伙事兒。」

李虎將鐵棍挑在肩上,嘴角一翹,「夠了。」

林火接過另一個短棍,坐在馬上,掂了掂,倒是比那怪木劍還要輕些。

鎚子上馬,眾人站成兩排。林火、李虎、鎚子騎馬在前,身後站著虎頭幫眾。這場景讓林火有些錯亂感,倒像是帶著小弟尋釁滋事,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胡思亂想間,來人從林後冒出頭來。

為首一騎,竟是陸多金。

他額上綁著白布,看著有些可笑,可林火卻笑不出來。

九匹馬,十七人,各個佩刀。

寺外九人,三匹馬,九根短棍。

「干!」李虎低聲咒罵。

這個字倒也符合林火此刻的心情,他皺了皺眉,低聲說道:「還記得小時候,老爺子讓我們讀的書嗎?」

李虎微微一怔。

陸多金已在二十步外。

他在笑,異常刺耳。

他的弟兄也在笑,放肆,放縱……

放鬆!

兵法有云:

敵雖眾,未知吾虛實,當及其未至,擊之!

古語有云:

狹路相逢……

勇者。

勝!

李虎雙目圓睜,猛然一夾馬腹,沖陣而出!

陸多金目瞪口呆,伸手拔刀。

刀未出鞘,人已被李虎一棍掃中鼻樑,跌落馬下。

林火持棍緊跟,專敲馬首。

步行幫眾狂奔而至,三騎六步氣勢逼人,九騎十七人亂作一團。

林火與李虎騎術不差,幾個呼吸便已透陣而過。

想來也是,北塞男兒,誰不縱馬?

一番衝鋒,十七人皆落馬下。他們原本就是兩人一騎,失於靈便。這下可好,摔了個七葷八素。

林火收住馬勢。胯下駑馬,不過一個衝鋒,便已氣喘如牛。

調轉馬頭,林火正看到緩緩坐起的陸多金。

這小子倒是抗揍,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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