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宵風有知誰共

夜裡。

畢秋寒獨坐房中依然寂寂無眠。

太祖下令殺人的事,李雙鯉擅自來到武當,聖香為顧全局嫁禍趙普……每一件都讓他心亂如麻。

「篤,篤」兩聲。

深夜時分,居然有人給他敲門?畢秋寒居然沒有聽見來人接近的腳步聲,是誰?他尚未更衣,站起來打開門窗,眼前陡然一個人。

來人舊衣頎高,一副肩骨寬闊模直,面貌清雋雙眉如劍,畢秋寒一驚之下陡見來人舉起手中古劍。他一見那劍刻著「燭房」二字,脫口而出:「燭房劍!楚神鐵馬屈指良!」

來人果然正是聖香在武當山下遇見的屈指良。但見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畢秋寒身上看了一會兒,「出來。」他簡單的說。

前輩如此說,畢秋寒毫無疑慮,緊跟著掠出廂房,和他往武當山後山而去。

楚神鐵馬屈指良也二十年不見江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外?又為何要召喚自己?畢秋寒心中滿腹疑惑,但那「燭房」劍絕為疑問,以屈指良的武功絕不可能讓人奪了劍去,那就是他本人了?正當他疑惑之間,屈指良已經停了下來。

他停身之處是武當山天柱鋒後一處林密布的僻靜之地,畢秋寒越發驚疑,不知這位威勢名聲盛極一時的人要和自己說些什麼。

「『七賢蝶夢』第一賢,畢秋寒!」屈指良緩緩地招呼,聲調很是淡漠。

「晚輩是,前輩可是楚神鐵馬屈指良前輩?」畢秋寒拱手行禮,「久聞前輩英風颯爽武功高強,前輩身為江湖傳奇,晚輩早已心慕許久,今日一見是晚輩的榮幸。」

屈指良並沒有回身。

他甚至都沒有回答。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說:「見到我並不是什麼榮幸的事。」

「怎麼會呢?」畢秋寒雖然驚疑,但對屈指良依然充滿敬意,「前輩名滿天下俠義為懷,堪稱江湖楷模。前輩十九歲便號稱無敵,二十歲連敗三十三名家歸隱江湖,平生不好錢財不沾女色,乃是後輩心中的神人。」

屈指良充耳不聞,「聽說你在調查李成樓、南碧碧幾個人的血案?」

畢秋寒一怔,「是……難道前輩知道什麼線索?」

「都是我殺的。」屈指良截口淡漠地說。

「什麼……」屈指良陡然怔住獃獃地看著屈指良,「什麼——」

「李成樓、南碧碧、葉先愁、冷於秋四人都是我殺的。」屈指良冷冷地說。

「什麼……為什麼?」畢秋寒整個人懵了,喃喃自語,「怎麼可能……以前輩的武功名望,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們四個?」他猛地抬起頭來大聲說,「他們不是被太祖皇帝下令害死的嗎?」

屈指良威震江湖幾十年的臉微微地有些震撼,「你知道了?」

「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下手的人居然是……」畢秋寒痛心疾首地低頭握拳,痛苦得全身發抖,「前輩的武功名望江湖罕有,何必甘為皇上的殺人之刀……何必……」

「何必?」屈指良並沒有冷笑什麼,他只是負手依然用那彷彿發生什麼都決不會動容的淡漠說,「畢秋寒你還很年輕,而且你並不聰明。」

「前輩可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己?如有苦衷為何不……」畢秋寒根本沒聽見他剛才的那句話。

「你不聰明,我為何要告訴你真相——你還沒有想通嗎?」屈指良燭房劍一推,畢秋寒毫無防備驟然被連鞘劍抵在胸口,「真正聰明的人……你知道南碧碧是怎麼死的嗎?他見了我之後橫劍自刎——既然不可能逃生,那就不如自行了斷。」

殺人滅口?畢秋寒腦中方才電光火石的一轉,燭房劍上排山倒海的壓力當胸而來,他無論如何不肯相信這位心中敬畏的江湖奇人會這樣。整個臉上都是不能置信的表情,竟也絲毫沒有加以防備。

他如此狀態,屈指良只要再加一把力就可以把他當場震死。但屈指良驟然收劍,緩緩脫劍出鞘,「如此殺你,諒你不服,拔劍吧。」

畢秋寒死裡逃生,滿身冷汗,方才如果屈指良轉念稍微晚了一點,他便要被那驚世駭俗的真力震破心臟橫屍當場!屈指良分明是來殺人滅口,卻又行的是江湖規矩光明磊落,既不隱姓埋名也不施加暗算。畢秋寒拔劍在手,心中一振,無論如何,有機會和屈指良一戰,不知是多少江湖男兒的夙願!面對此人他心中迷惘雖多,卻可放在一邊。在武學造詣上屈指良誠然要高出他很多,但一股躍躍欲試的雄心壓倒了他心中更多的關於屈指良的疑團。

「嘯」的一聲輕響,對於屈指良來說不可能露出破綻,因此畢秋寒搶先動手,一劍削屈指良傲人的劍眉,引誘他出現破綻。這一劍號稱「眉間黃」,聽說是碧落宮主夫人所創。莫看他一劍挑眉,卻劍罩雙目、雙耳、人中和咽喉六處要害,端的是狠辣一劍。

屈指良微微側頭,讓畢秋寒的劍尖毫釐之差在眉尾划過。在他一側頭的時候,畢秋寒已經感覺寒風微測。低頭一看屈指良的「燭房劍」乃是古劍,長得出奇,雖然自己手中劍先行出手,但屈指良後發先至,已經一劍抵上自己的小腹。一驚之下畢秋寒扣指在屈指良劍上一彈,一個大翻身閃開他這一記直刺。「哈」的一聲吐氣,他出拳如鞭,一記馬步扎紮實實的一拳擊中屈指良的左肘。

「我已經二十七年沒有見過能和我打到這個程度的人了。」屈指良的手肘被他擊中也麻了一麻,只能用右手還擊。突然間雄心驟起,他暴喝一聲,同樣一拳擊出。

畢秋寒雙眉聳動,這就是屈指良名震江湖的「楚神拳」!他劍刃連續震動,劍柄、劍鍔、劍刃、劍尖一連四處撞擊屈指良右手四處大穴。

好功夫!這一劍四穴的功夫他也是苦練到十八歲才得成。屈指良一聲長笑,左手麻痹恢複,一記橫掃空手抓住畢秋寒的劍。「喀啦」一聲,畢秋寒劍刃碎裂,他右手拳毫不容情,筆直往畢秋寒喉頭擊去。這一下要是擊中了,必然喉結碎裂而亡。

畢秋寒大駭,右手劍碎,他以左手劈了出去。

「啪」的一聲如中敗革,他的左掌截住了屈指良的右拳。屈指良拳力沉實,一股沉重的壓力直傳入畢秋寒手臂。「哇」的一聲,畢秋寒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能一拳之下讓他重傷如此的人,世上能有幾個?畢秋寒第一口血吐了出來再也忍耐不住,第二口鮮血又奪口而出,眼見剎那之間他就要吐血而死。屈指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再不容情,左手劍當頭高舉,便要一劍砍下來。

「住手!」樹林那邊驟然傳出一聲急叱,一個人影箭一般直掠了過來。

聖香……畢秋寒心中一喜,不知為何,他明知聖香的立場和屈指良一樣都在掩飾當年的真相,但臨死前見他來了,他心中依然一喜。那一喜就如看見初春新花綻放的那一慟,讓他雖然瀕死,卻依然欣喜若狂。

但燭房劍當頭砍了下來。

「啪」的一聲響,聖香手中摺扇硬生生架住了屈指良一劍,「你是什麼人?」

他居然不知道屈指良是當年殺手?畢秋寒的愕然一閃而過。

聖香架住那一劍定睛一看,也愕然叫道:「屈指良?!」

屈指良一言不發,他若不是要求光明磊落不肯把畢秋寒一下打死,今夜絕不會讓聖香發現他夜半殺人。此刻既然被撞破,除卻連殺兩人別無選擇!「嚯」的一聲,他那劍身古樸厚實的劍刃,居然被他內力逼得如軟劍擊空發出風聲。以屈指良的武功成就,這一劍直劈凌厲之極。一股做了虧心事被撞破的狂怒隱然欲發,激得他眉發俱張面目猙獰。

「等——」聖香似有一肚子話要說,卻被屈指良劍風逼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摺扇方才硬架一招,扇骨已然裂紋,萬萬不能再來一次。但畢秋寒人在屈指良指掌之間身負重傷,他卻不能不救!猛一咬牙,他一低頭從屈指良劍下穿了過去,直撲屈指良懷裡,不爭什麼求勝之機,只爭能夠大叫一聲:「救命啊——」

屈指良對敵千萬從來沒見過這種接招方式,不出手應敵卻拚命找個時機大叫救命。聖香猛地撲進懷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人武功不弱行事亂七八糟。他微微一忿,「啪」的一聲甩下外衣。這一甩不管聖香撲入他懷裡有什麼詭計,都讓他一衣盪開了去。

聖香只求他這一甩,剎那之間屈指良甩衣,聖香順勢撲了出去一把抱起畢秋寒,一個翻滾遠遠離開屈指良身側。

原來如此。屈指良一個不察,欲殺的兩個目標雙雙落空,心下微微一震,後生可畏的感覺剎那自心頭掠過。他性子雖然孤傲,但經歷過眾多大風大浪早已淡漠,聖香應變申訴讓他微覺詫異,但第二劍依然順手砍下。

畢秋寒瞪大眼睛看著那一劍自聖香身後砍來,聖香抱著他喘息,「呃……」的輕微吐氣讓畢秋寒悚然一驚——聖香撐身欲起,卻臉色蒼白滿頭冷汗,頓了一頓。

聖香的心臟——

那感覺剎那間如同一劍划過畢秋寒的胸口——不跳了嗎?霎時間他有一種聖香已經死去的錯覺,彷彿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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