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墳

兩個人坐得很近,說著說著天都快要亮了。

「我要回去了。」降靈拾起頭看漸漸露出的太陽,「聖香還問我如果他不再來了我打算怎麼辦呢,」,他對著師宴毫無心機地一笑,「還有師宴會和我說話。」

「還有?」師宴額頭上的脊筋開始小小地跳動,但她依然平靜賢淑地微笑,「是啊,我每天都會來陪你說話。」

降靈對她的笑笑得更加信賴,他漸漸地隱去。

她絕對、一定、必然、肯定、毋庸置疑地要殺了那個叫「聖香」的傢伙!趁她不在的這段日子接近降靈,從前有阿鴉,現在有聖香、她難道永遠都是排列第二的那個?

接下來的好幾個月里,師宴天天晚上都去祭神壇,胡說八道編著「降靈生前」的種種故事,說著說著終於有一天遲鈍的降靈也知道她在胡扯,但他本就很是漫不經心,聽著聽著也就算了,後來每天沒有師宴說故事他都覺得寂寞。

「今天我們說一個很悲慘很悲慘的少女的故事。」師宴依然青衣素髻,看似姣好嫻靜的大家閨秀,規規矩矩擎也坐在祭神壇中心,燃著一堆巨大的篝火——當她點了一堆小小的簧火驅寒的時候降靈不小心說了一句「聖香也這樣」,她就砍了周圍一棵大樹點了當柴燒,只差沒燒了祭神壇,直到降靈承認她那堆火和聖香點的完全不一樣,她才罷手,笑眯眯地開始說故事。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少女,她的心愿是過普普通通的生活,偶爾小小地整整人,希望大家都讚美她溫柔賢淑,還希望卻戈到一個她喜歡的人白頭偕老長命百歲。」

聽起來很耳熟,降靈靜靜地聽著,「你是不會老的,頭髮也不會白。」

「我在說悲慘的故事,你不要打斷我。」她正在醞釀悲傷的感覺,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破壞了悲涼氣氛,白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那個少女啊,愛上了一個很會說話的男人,」她慢慢地說,「那個男人曾經說愛她會娶她回家,曾經彈琴給她聽,說過很多很多很好聽的將來,不過後來那個男人娶了那個少女的姐姐。少女曾經有一段時間想不通,為什麼說過相愛的人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又為什麼不曾見面的人能說愛就愛了?她想了很久都沒有想通,只是想出一個辦法——哭過就算了。她相信她喜歡的人仍然在將來的某個地方等她,所以要吃好睡好長命百歲,將來才能遇見他。後來果然有一天,她遇見了一個笨笨的男人,不知不覺她愛上了他。那是一個不懂得愛的笨蛋,她雖然很努力對他說喜歡,可是他完全不懂……可憐的少女只能在他身邊等著,等著他什麼時候能夠明白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和其他的感情不一樣,可是即使過了很多很多年,那個人始終不明白……到最後他還把她忘了。」她微微一笑,輕聲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朋友陪伴,很久很久以後年他也有朋友陪伴,所以……」

「朋友和師宴不一樣。」降靈在她嘆息的「所以」之後接了一句。

她微微一震,「什麼?」

「聖香是聖香,師宴是降靈。」降靈說。

他不是已經失去神之靈魂,只是個幽魂而已嗎?

為什麼依然能讀心呢?她不自覺地微笑了,輕聲說:「啊,我在說故事而已。」

「師宴在說自己的故事。」降靈隨口說。

「是嗎?」她輕輕地說,「我還以為說得很動聽呢。」

「師宴是我的……戀人嗎?」降靈問。

師宴渾身一震,睜大眼睛看著降靈,「戀人?」

她以為降靈不會知道什麼是「戀人」。

「聖香說是會在一起聊天吃飯,講故事和吵架的人。」降靈眨眨眼睛說,「會在一起到頭髮變白,天氣好的時候手牽著手出去走走。」

她輕輕地顫了顫,低聲說:「還是『聖香說』啊……」說得真美,雖然也有隨口說說的痕迹,「降靈覺得我是你的戀人嗎?」

「我們去走走吧。」降靈說,「我知道那裡有一個黃鼠狼剛剛生了小黃鼠狼,很可愛。」他輕飄飄一落在地上,拉著師宴的手就朝祭神壇外走去。

她跟著他,看到那窩小東西時,她叫了起來分「這是老鼠,不是黃鼠狼。」

「我絕對要讓你忘了『聖香說』,」她咬牙切齒,「這明明是老鼠!」

「我絕對要殺了他!」

正當兩人望著一窩田鼠吵架的時候,天色微微一變,隱約響起了一陣雷聲,像是要下雨了。

「天氣好的時候手牽手出去走走?」她喃喃地念叨著,顯然有怨恨的意思,就這種天氣——也算浪漫?

「好奇怪。」降靈也喃喃地說。

這天氣的確變化得很奇怪,方才還星空朗朗,怎會剎那間就變成了雷雨天?

邪氣?她巫女的靈感傳來了異樣的感覺,巨大的邪氣……

「專門尋找墳墓的食屍鬼。」降靈突然說。

「打擾別人看老鼠的興緻,該死!」她嫣然一笑,「他看上了你的墳墓,怎麼辦?」

「不知道啊。」降靈茫然。

「我會幫你看住屬於你的東西。」她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下次記得帶我看不是老鼠的東西,我討厭老鼠。」

「哦。」在降靈「哦」了一聲的時候,師宴從懷裡取出了一支東西夾在指間,凝神望著遠方。

那柄東西是……降靈獃獃地看著那東西——一柄葉型的薄刃飛刀,「妄念之葉啊……」他喃喃地說,渾然忘了自己怎會知道它的名字的。

曠野那邊傳來稍微有點濁,但並不重的腳步聲,一個渾身裹著裹屍布的腐爛的人體雙手垂在身前一步一步走近祭神壇,搖搖晃晃似乎不分東西南北。

「是神志不清的食屍鬼啊。」師宴詫異,「誰把他打成這樣?」那食屍鬼顯然經歷過劇烈的戰鬥,本就難看之極的身軀還多處受傷,殘缺不全。

正當她東張西望在找尋到底追擊食屍鬼的是什麼東西的時候,那食屍鬼慢慢地攀上祭神壇,「咯嚓」

一聲掰下了一塊岩石。「霍」的一聲,師宴飛刀出手,「妄念之葉」把食屍鬼的右手釘在岩壁上,驀然回身,只見身前已經站立了一個奇特的邪靈,一個披著黑色布幕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的邪靈,除卻兩個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凶靈……」降靈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那個黑色的布幕,「師宴它是凶靈,會吃人的……」

「我知道。」她眉頭深蹩,食屍鬼也就算了,這種凶靈是凶靈之中最兇殘的一種,人們常說鬼怪如何,半夜殺人死狀如何可怕,多半都是這種凶靈下的手。

它們生前必然都是真正「無惡不作」死後依然不悔,越發怨恨殺死自己的人而不願投胎的人,是種最危險的東西,這個凶靈為什麼要追趕食屍鬼?它吃人又不吃鬼,為什麼會相鬥起來,而且是在這種雷雨的天氣里?

「呃——」那凶靈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傳入耳中陰森恐怖。

師宴對著那人人駭然的怪物嫣然一笑,「你好。」

「嗚——」凶靈不知能否聽懂,它僅是個憑著本能活動的怪物,但顯然認為師宴是個阻礙,無論師宴走向何處它都緊跟在後。

「降靈你知不知道它到底要幹什麼?」師宴手裡扣著另外一隻「妄念之葉」,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和我們無關就讓路算了,」她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回過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降靈,故作驚駭嬌柔狀,「這東西好可怕啊。」

降靈疑惑地看著她的表情,「師宴是活了一千年的……」

「算了算了,」師宴打斷了西的話,放棄降靈會心疼安慰她的幻想,「我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我知道我知道。」噯!她在心裡嘆息,隨之對著凶靈盈盈一笑。本姑娘現在心情不好,你要倒霉了。在她一笑之間,「妄念之葉」直飛凶靈的雙眼,兩柄飛刀剛剛出手,師宴大喝一聲飛起一腳直踢它的胸口。

凶靈剎那移動往後閃避,師宴的攻擊它並不太在意,它在意的似乎是掛在祭神壇上的食屍鬼,頻頻抬頭看向它。突然往後閃避之中彷彿撞進了什麼東西里,它大吃一驚拚命掙扎,「呼」的一聲身上蓋的布幕被那東西粘去,整個凶靈裸露在師宴面前。

師宴右手對凶靈揮了揮,她左手發出兩記「妄念之葉」,右手打出一個奇形暗器粘在樹上剎那張開了一張蜘蛛網般的東西,隨後瀟洒的一踢把凶靈趕進網裡,粘了他的遮羞布下來。

布幕之下那凶靈渾然是團黑色的瘴氣,隱約殘留著骨骼和一雙眼睛。

「難看死了。」師宴自言自語,縱身躍上祭神壇,抄起一把火把,對著凶靈招手,「過來。」

身上的布幕被揭,凶靈大怒——它裸露之後極易受陽氣旺盛的東西傷害,比如說火焰——雖然恨極了師宴,但卻不敢輕舉妄動、眼睛一轉,它突然向降靈撲來。

「哦?」師宴坐在祭神壇上,支著下頜看熱鬧。

降靈顯然嚇了一跳,閃身飄開,緩緩地升上天空。凶靈緊隨其後跟著他飄起,面目猙獰地發出一聲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