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烈火紅蓮

「降靈?降靈……」阿鴉沖入火海,冒著整個狀元府崩塌的危險四處尋找,「降靈——」

西邊晃出一個人影,他本能地呼喚:「降靈?」

「咳咳……」來人揮袖驅煙,「師宴!」不是降靈。

「他到哪裡去了!」阿鴉咒罵,身在火中,倒也不像先前那樣驚怒,「分明知道這是有人設計,竟然……」

「因為鸚鵡在裡面啊。」師宴嫣然,「他穿過後院去了鸚鵡那裡,可是橫樑倒了,我過不去。」

「橫樑倒了?」阿鴉眉頭緊鎖,「要如何是好?」

「大豬喝水功你還記得嗎?」師宴笑吟吟地問。

阿鴉振眉,「過來吧。」

「不能怕疼啊。」她吃吃地笑,與阿鴉手挽手。

兩人同時一聲清叱,縱身而起,自火焰中臨空掠過,落進了後院。

屋外的人遙遙望著,像望見了神仙。但既然有如此神奇的本事,為何要陪那些畜生死在屋內?為何不在還可以出來的時機出來?平靖王掩面嘆息,公主淚流滿面,這屋子再燒一陣,就是裡面困的是大羅金仙也絕然無法倖免!

後院里空間稍微大些,只是充滿煙霧,目不視物,嗆得人連聲咳嗽,「降靈在哪裡?」

「不知道!」師宴饒是有天大的本事,在這烈火中心也施展不出來,只是揮袖驅煙,「小心點兒別走散了。」

「砰」的一聲巨響,阿鴉大駭,一把拉起師宴的手閃過一邊。只見後院中的煙氣突然被一股強力震得全部往外飄散,視線一時清晰,只見降靈就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雙手捧住了一個鳥籠,正在這剎那清晰的時刻,他打開了鳥籠。

「撲啦啦——」鳥籠中的鸚鵡展翅自烈火中飛去,那綠色的小小背影就似帶起了三人無限的欣慰和喜悅,隱沒於黑夜之中。

「就是你!」也正在鸚鵡展翅飛去的瞬間,後院中一人暴起,「噹啷!」幾條鎖鏈往降靈的脖子上箍去,方才那震散煙霧的一下也是此人自地下暴起的緣故。

「我等了十八年,等的就是你!」

「叮」的一聲,金鐵交鳴,那一串鎖鏈被阿鴉短劍架開,師宴一把抱起降靈飄退,三人同時看著那從地上冒出來的怪人。

那是一個渾身糜爛的怪人,卻散發著近乎惡臭的婆羅門花的氣息,雖然面目模糊,但那一雙眼睛卻出奇地清、出奇地黑白分明、出奇地充滿野心。

師宴倒抽一口涼氣,「麻風之毒……」

這就是京城真正的兇手,一個因渾身糜爛而不能獨自生存,要仰仗狀元爺救濟的恐怖凶靈!不,他還活著,並且也沒有全瘋。

「紫蜒……」降靈突然說。

此話一出,阿鴉和師宴都一驚。他竟認得出這個全身血肉模糊的怪人?

那人怪笑一聲,「十八年了,你還記得我?失敬、失敬。」

「你……」降靈喃喃地說。

「當然!我為何要一生如此不明不白地活著?你還記得嗎?十八年前我是什麼模樣?為何只因我是這種血緣便要妻離子散、便要妻子用毒藥來給我做飯,結果又沒有毒死我……只因為我是這種血脈的子孫我就該死?當我還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時候為何沒有人同情我?現在我不幹可,我要得到我應該得到的東西!」他森然向降靈伸出手,「當年我讓給你的東西,你還給我!」

師宴情難不自禁地抱著降靈退了一步,這人模樣恐怖神態嚇人,不知是什麼東西。

降靈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什麼??」

「不要裝蒜!」紫蜒惡狠狠地說,「神之靈魂!」

神之靈魂?阿鴉和師宴面面相覷,那是什麼東西?

降靈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紫蜒陡然仰天大笑起來,「怎麼?捨不得了?捨不得天下第一陰陽師?捨不得你的神力?還是——」他更加惡毒地說,「還是像我一樣,想要仰那個東西活下去,就算騙盡天下所有人都不要緊?」

「神之靈魂?」阿鴉和降靈相處了六七年,從未聽說過什麼,「神之靈魂」。

師宴喃喃自語:「神之靈魂?那是傳說中的東西啊……」

「是什麼?」阿鴉問。

「就是神的靈魂是可以分開的,」師宴說,「被賦予神之靈魂的人同時具有神的能力,不過這種方法是被嚴厲禁止的邪術——聽說分了靈魂給人的神將受天雷之罰,那是很重的罪」

「降靈身上有神之靈魂?」阿鴉喃喃自語,「他竟然是個神?」

「他是個神?」紫蜒陡然像聽見了什麼千古笑談一樣狂笑起來,「哈哈哈,降靈你自己聽聽,他們說你是個神?」他驟然停下笑聲,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你自己告訴他們——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靈魂啊……」降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這裡。」他的思維還停留在紫蜒說「當年我讓給你的東西,你還給我」,而後紫蜒說了一大堆,他似乎並沒有聽見。

「那好,還給我!」紫蜒伸手。

「還給你……」降靈露出了憂鬱的神色。

「不管是什麼東西,不能給這個怪人!」。阿鴉大喝一聲,「這人明知婆羅門花之血侵入人體必然造成失去自我的殺人狂,竟然以蛇牙為介害死京城十數位無辜百姓、罪大惡極!」

「不能還給他!」師宴牢牢地抱住降靈,「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理他!」

「當嘟」一聲,那鐵鏈自煙霧中震蕩而來,師宴飄身閃開,阿鴉短劍截擊,只聽「噹啷啷」一陣聲響,鐵鏈糾纏在短劍上。阿鴉應變神速地踢起地上一塊磚石向紫蜒門面飛去,挫腕猛力往下斬。

紫蜒似乎因為身體糜爛,行動不甚靈活,那磚塊擊中了他身上不知哪一塊地方,「砰」的一聲他跌倒在地,阿鴉用力下斬,「當」的一聲鐵鏈斷開。正逢他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地上冒出一雙手抓住了他的雙腿!阿鴉大駭。原來紫蜒假裝為磚石擊中,往前撲到在煙霧中匍匐前進一把抓住了他的腿。阿鴉短劍下扎,紫蜒一聲怪笑,用剩餘的鐵鏈纏住了阿鴉的雙腿。

「撲」的一聲,正當紫蜒得意之際,背上血花驟起,一記奇門暗器深深嵌入他的背部,隨後一個人影托著阿鴉後退三步,正是師宴!

紫蜒掙扎著拔起背後那枚暗器,看了一眼,突然大吼一聲:「妄念之葉!西南信巫教的……」他「啪」的一聲往前撲倒,口齒不清斷斷續續地說:「驅邪之物……」

「這人人詭計端,不能信他受傷甚重。」師宴用力飛斬阿鴉足上的鐵鏈,「噹噹」有聲卻一時砍之不斷,呼吸急促額上見汗。眼角一飄,卻駭然看見降靈對著地上的紫蜒走了過去,她大驚失色,「噹啷」一聲手中短劍落地,「降靈!」

「痛嗎?」降靈關心的雙膝跪地看著紫蜒,輕輕地用手掠開他被血汗浸濕的頭髮,「為什麼要打阿鴉?你想要的話為什麼不到祭神壇來找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呢?」

「降靈……」阿鴉和師宴怔怔地看著他,不能相信他竟然沒有一點兒憎恨和害怕之心,那雙眼睛依然很溫柔,像神詆一樣。

「找你——你還不是會逃走——不把你引來京城我怎麼有機會見到你——」紫蜒用力把降靈推開,「少假惺惺,你和我一樣想要神之靈魂……」

「靈魂啊,」降靈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在這裡。」他閉著眼睛,等著紫蜒一手打破他的胸口,取出他的靈魂。

紅蓮般的烈火之中,降靈的眉目顯得格外地黑,微閉雙目的時候眉頭有點蹩,那是他習慣總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留下的痕迹,但出奇地真誠愁平靜、柔和,而且沒有絲毫懷疑。

為什麼他總是從來不懷疑任何人呢?

為什麼總能那樣純真?

那那樣善良?

紫蜒的手抓破了他的衣裳,降靈沒有逃。

「降靈……」師宴喃喃地說,一剎那想出了千萬種阻止的方法。卻一樣也不忍在此時此刻使用出來。

如果她沒有這麼敏感,沒有被降靈那雙眼睛所感染,她會救人的,就像她曾經做過的很多事一樣。

「那個家狄!」阿鴉眼圈有些熱,不知是否被火焰熏的,。喃喃自語:「老是用那雙眼睛看人……」

「為什麼不逃走?」紫蜒怔了一怔,突然大叫一聲把降靈整個推了出去,「裝得那麼天真!我就不信你不想活下去,你難道不知道你沒有神之靈魂你是不能活的嗎?你只是一個傀儡!一個稻草木頭造的傀儡啊!」

傀儡?師宴和阿鴉雙雙震驚,「什麼傀儡?」

紫蜒惡狠狠地瞪著降靈,「為什麼不逃走?」

降靈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睫是那麼黑、那麼長,容貌是那馨漂亮,要說是人形的木偶,是牽絲的傀儡,那該是多麼難以想像的事。

「降靈有的東西,紫蜒沒有。」他輕輕撫摸著紫蜒的頭,「降靈沒有心愿,紫蜒有。」

紫蜒怔了一益,冷笑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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