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西夜古城

掛在房樑上的汽燈被灌進破屋裡的狂風吹得搖晃不定,光線閃爍,映得破屋中忽明忽暗,漆黑的石人好似一個被活埋的死人,只露出頭部,下面全埋在黃沙之中。

走到近處一看,原來在石人的眼睛上,趴著一隻大螞蟻,有一個指關節那麼大,身體烏黑,尾巴呈血紅色,被汽燈的光線一晃,就閃出一絲微弱的光芒,從遠處看,就如同石人的眼睛在閃光。

我見只是只螞蟻,就順手一彈,把它彈到地上,踏上一腳,耳中只聽嘎巴一聲輕響,踩了個稀爛,稍稍覺得古怪的是,這隻大螞蟻的身體比起普通螞蟻可硬得多了。

我看了看四周,破屋裡到處透風,不知道這隻螞蟻是從哪爬進來的,Shirley 楊走過來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沒什麼,就是有隻螞蟻,讓我踩死了。

我把正在熟睡的胖子叫醒,讓他去放哨,隨後往火堆里添了些固體燃料,讓火燒得旺一些,把汽燈熄了,便鑽進睡袋睡覺。

身體疲倦,很快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多,外邊的沙暴颳了整整一夜,兀自未停,只是比起先前的風力小了很多,這場魔鬼般的沙暴終於要結束了。

古城遺迹又有一大截陷入了黃沙,露出地面的部分已經不多了,再有兩次這麼大的風沙,恐怕這座無名的古城就會消失在沙漠之中,不過即使全被黃沙埋住,也不意味著是永遠被掩埋,塔克拉瑪干有一多半是流動性沙漠,隨著狂風移動沙漠,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它還會重見天日。

郝愛國正在指揮學生們挖掘牆角那尊石人,已經挖到了石人的大腿,大夥都圍著觀看,只有安力滿趁風勢減弱,出去照看躲在城牆下的駱駝。

我從包里取出些乾糧,邊吃邊去看他們挖土,這次跟隨考古隊進沙漠,除了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大型古墓,也是想和這些專家學些考古方面的經驗。

他們怕損壞石人身上的雕刻,只用工兵鏟挖開外圍的沙子,然後用平鏟和刷子一點點地清理,挖開一部分,清理一部分,同時還要做各種記錄。

陳教授見我醒了,就對我點點頭打個招呼,看來他身體已經沒問題了。他告訴我現在這次就是讓學生們練練手,增加一些實習經驗,理論知識的學習雖然重要,但是考古這行,現場實習同樣是非常重要的,在現場多看多接觸多動手,才能有直觀的感受,結合起理論來就會快很多。

沒過多一會兒,學生就清理到了石像的底座,我是頭一次見這種巨瞳石人像,這石像身穿胡服,雙臂下垂,身體上雕刻了很多花紋,似是某種密宗經文。據陳教授說,這些文字始終沒有被破解,不過隨著最近幾年考古研究領域的拓展,專家們認為這應該是某種符號或暗號,記載了一些遠古宗教方面的信息。至於為什麼會把這些符號雕刻在石人身上,也許是和祭祀有關。但是相關的文獻、壁畫、歷史記錄等資料,完全沒有,到現在這些也只不過是推測而已。

薩帝鵬在旁聽了教授的講解,請教道:「教授,這種石人的造型和常人差別很大,我覺得有這種可能,古代有種崇拜外星人的宗教,他們見過外星人之後,就認為他們是天神,於是製造了一些這樣的石人出來膜拜,這些石人身上的符號,是一種外星語言。」

郝愛國立即批評他:「小薩你平時學習起來就很不用功,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要把腦筋用到歪處,怎麼連外星人都搞出來了?對待歷史,對待考古,要嚴肅。」

陳教授沒有生氣,反而露出慈祥的笑容:「有想像力不是壞事,年輕人,思路活躍,是很好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這一點都不矛盾嘛。不過,我們考古,研究歷史,就是一定要遵循一個原則,大膽地假設,謹慎地求證。想像力要建立在現實的依據之上,缺乏依據的想像力是不牢靠的。咱們就拿這巨瞳石像來說吧,古代人喜歡通過天文現象來判斷吉凶禍福,每當夜晚,他們眺望星空,會不會希望自己的眼睛看得更遠一些呢?在製造石像的時候,會不會把這種願望加入進去?這種可能性是很高的,四川的三星堆也出土過一些造像,眼睛長長地延伸出去,保守地說,這極有可能寄託了一種古人對探索慾望的表達。」

我聽到此處,也不禁嘆服,還是教授有水平,不拿大道理壓人,比起陳教授的境界,郝愛國就差太多了。

陳教授繼續說:「你所說的外星人,也不是沒有可能,並不是一提到外星人,就意味著外國小說中虛構的科學幻想,其實最早對外星人的記載,還是出現在咱們中國古代的筆記和壁畫中。早在七千五百年前,賀蘭山的原始部落壁畫中,就出現了身穿太空服的宇航員形象,他們從一個大圓盤中走出,周圍的動物和居民四散奔逃,這些恐怕不是當初的人類靠想像力能想像出來的,那應該是一幅記錄發生重大災難和事件的記錄性質的壁畫。類似的情況在周夏時期的鼎器,以及一些古籍中都有記載……」

這時安力滿冒著風沙從屋頂的破洞中跳了回來,告訴眾人沙暴就快過去了,用不了半個小時,天就會放晴,全憑真主保佑,沙子已經快吞沒外邊的城牆了,如果再多刮兩個小時,咱們今天就要被活埋在這了。

本來眾人還有些擔心,雖然見風勢小了,卻不知什麼時候能停,有了安力滿這番話,就徹底把懸著的心放下了。學生們專心地聽陳教授講課,我在火堆上煮了壺茶,準備讓大家喝完了就動身上路。

茶剛剛煮沸,圍著巨瞳石人像的幾個人突然齊聲尖叫,都向後跳了開來,有的人喊:「啊……怎麼這麼多大螞蟻?」有的人喊:「哎喲!這邊也有!」

我急忙去看,只見石人腳下的沙土隆起一個大包,就像噴泉一樣湧出無數的大螞蟻,有人用鏟子去拍,一下就拍死上百隻,但是同時又從沙子里冒出上千隻。密密麻麻的,瞧得人頭皮發緊。

開始以為是他們挖沙子挖開了螞蟻窩,但馬上就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地面上出現了十幾個大洞,越來越多的螞蟻從中爬了出來,每一隻都是漆黑的身體,紅色的尾巴,紅黑相間,如絕堤的潮水一樣不計其數。

安力滿只看了一眼,扭頭就往外跑,胖子等人還想用工兵鏟去拍,就在這一瞬間,螞蟻已經多到無從下手的地步了。

Shirley 楊是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的攝影師,去過的地方多,見聞也廣,只聽她焦急地對眾人喊道:「大夥快從屋頂爬出去,這是沙漠行軍蟻,走慢一點就要被啃成骨頭架子了。」

數以萬計的沙漠行軍蟻已經堆滿了半間屋子,地下還源源不斷地爬出更多,不僅是地下,房樑上,牆壁里,到處都在往外爬。陳教授葉亦心幾個人被這駭人的情形驚得雙腳軟了,哪裡還走得了半步。

別說那幾個知識分子,就連我和胖子這樣的都全身發抖,這些沙漠行軍蟻太可怕了,說不定屋中原來那具人骨,就是它們的傑作,怪不得一點皮肉都沒剩下。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看周圍的人,發現安力滿這老傢伙又是自己先逃了出去,這個老油條,看見危險就跑,昨天還信誓旦旦地要和我們同甘共苦。

眼看工兵鏟的拍打已經阻止不住潮水一般的沙漠行軍蟻,我一腳踢翻正在煮茶的火堆,把半鐵罐子固態燃料全倒了出去,在屋中形成一道火牆,碰到火牆的蟻群立即就被燒焦,稍稍阻住了沙漠行軍蟻的前進勢頭。

那些沙漠行軍蟻數目太多,而且毫不遲疑地沖向火牆,想利用數量把火焰壓滅,多虧固體燃料燃燒性很強,不過被蟻群壓滅只是遲早的事。

利用這點時間,我們拿上能拿的行李裝備,連拉帶拽,都出了破屋,外邊的風沙已很小了,只見數百隻黃羊、野駱駝、沙狼、沙鼠、鬣晰在古城的廢墟中亂竄。不僅是我們剛才所在的大屋,很多地方都冒出一片片的沙漠行軍蟻,有些動物稍微跑得慢了些,立刻就被沙漠行軍蟻覆蓋。

沙漠行軍蟻的口中含有大量蟻酸,成千上萬隻一齊咬噬,就是大象也承受不住,一些沙狼和黃羊紛紛倒地,沙漠行軍蟻過後,它們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這城中的沙漠行軍蟻數量何止千萬,彷彿整個古城就是一個巨大的蟻巢,我們被困在屋頂上,只能揮動工兵鏟把爬上來的行軍蟻掃落。

遠處的城牆下,安力滿正在忙著解開拴住駱駝的繩索,我把步槍扔給胖子:「打他帽子。」

胖子舉起步槍,毫不遲疑地對準安力滿扣動扳機,「啪」的一聲,安力滿的皮帽子被子彈擊飛,嚇得他一縮脖子,回過頭來看屋頂上的人。

我對他大喊:「老頭,你要是敢跑,第二槍就打你的屁股,胡大肯定沒意見。」

安力滿連連擺手,示意不跑了。但是屋下已經布滿了沙漠行軍蟻,我們暫時下不去,在屋頂上也不是辦法,正沒理會處,卻見一堵破牆轟然倒塌,一隻羔羊般的大螞蟻從裡面爬了出來。

這是只蟻后,身上長著六對透明的大翅膀,可能是由於沙暴的襲擊,驚動了藏在巢穴深處的蟻后,它正準備遷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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